丹炉的余温尚未散尽，李青指尖的婴儿还在把玩那撮焦黄的狐毛，小脸上沾着金液凝成的光点，像撒了把碎星。云逍握着桃木剑，剑穗上的月牙疤痕在火光中若隐若现，黄大仙以命相护的决绝，仍在他心头沉甸甸地压着。
“这镯子……”苏荣的声音突然发颤，她捡起从黑狐妖脖颈裂口处掉落的银镯，指尖抚过内侧的刻字，脸色瞬间惨白，“阴无常，字子默……这是柳如烟妹妹的镯子！三年前她说丢在了账房，当时管账的先生，就叫阴子默！”
李青抱着婴儿的手猛地收紧，婴儿被勒得咯咯直笑，浑然不知大人的惊涛骇浪。“账房先生？”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总爱用算盘敲桌面的瘦高男人，每次对账都戴着副黑框眼镜，说话细声细气，谁也没把他和“阴无常”三个字联系起来。
云逍的指尖在桃木剑上划过，剑身上映出黑狐妖脖颈处那只诡异的人手——苍白得像泡了十年的腊肉，指甲涂着的乌黑蔻丹下，隐约能看到细小的血垢，显然刚掐过人。“难怪黑狐妖行动僵硬，原来只是副被操控的皮囊。阴子默夺了它的内丹，又把自己的手‘嫁’到妖身上，这手段……比直接夺舍更阴毒。”
“他要的不是黑狐妖的内丹。”苏荣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发紧，“柳妹妹说过，阴子默总打听李青的生辰八字，还问过‘麒麟血脉在几岁觉醒’……”
李青怀里的婴儿突然哭闹起来，小手胡乱抓着李青的衣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李青低头时，正好看到婴儿心口的朱砂痣泛起红光，与自己腕间的胎记隐隐共鸣——那是李家世代相传的麒麟血脉印记，寻常人根本看不见。
“他要的是麒麟血脉！”李青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三年前他故意接近柳家，就是为了查我的底细！柳妹妹的镯子，恐怕也是他故意偷去的，好给黑狐妖留个‘身份凭证’，让我们误以为是精怪作祟！”
云逍突然想起账房里那本总被阴子默锁着的《血脉图谱》，当时只当是普通的族谱写录，现在想来，里面说不定就有麒麟血脉的弱点。“苏荣，去账房！把阴子默的抽屉撬开，找本带铜锁的蓝皮册子！”
账房的木窗被撬开时，月光正好落在积灰的算盘上。云逍翻遍了阴子默的抽屉，终于在最底层摸到个冰凉的铜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本蓝皮册子，第一页就画着幅麒麟图，旁边用朱砂写着“血脉忌辰：三月初九，逢阴雨天觉醒，需以至亲心头血为引”。
“三月初九……”李青的脸色沉了下去，“就是明天！”
窗外突然闪过道黑影，云逍挥剑斩去，只削下片衣角，布料上沾着股淡淡的檀香——那是阴子默总在衣襟上熏的“凝神香”，说是能静心算账，此刻却成了追踪的标记。
“追！”
三人追着檀香来到后院的枯井旁，井绳还在微微晃动，显然刚有人下去。李青抱着婴儿率先跃入井中，云逍与苏荣紧随其后。井壁潮湿滑腻，长满青苔，往下坠了约两丈，才踩到硬实的土地。
“这是密道！”苏荣点燃火折子，火光中可见条青砖铺就的通道，两侧墙壁刻满了扭曲的符文，细看竟与黑狐妖脖颈处的人手指甲颜色相同，都是乌沉沉的黑。
通道尽头是间石室，阴子默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根银针刺向石台上的阵眼。石台上躺着个昏迷的少女，正是柳如烟，她心口插着根半透明的管子，另一端连向阵眼，鲜血顺着管子缓缓流淌，在阵眼处凝成颗血珠。
“阴子默，住手！”李青怒喝，桃木剑带着金芒直刺其背心。
阴子默缓缓转身，脸上哪还有半分账房先生的斯文，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来的正好，麒麟血脉觉醒需至亲血引，柳如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她的心头血，再合适不过。”
他指尖的银针刺入阵眼，柳如烟的血珠突然炸开，化作道血线缠向李青怀里的婴儿！“有这孩子做媒介，你的血脉就能完美转嫁到我身上！”
“休想！”李青将婴儿护在身后，自己迎向血线。就在血线即将触到他心口的瞬间，婴儿突然咯咯一笑，小手拍向血线——血线竟像遇到烙铁般缩回，在半空化作团血雾。
阴子默瞳孔骤缩：“怎么可能？他还没觉醒……”
“谁说没觉醒？”云逍的桃木剑突然插入地面，剑穗上的月牙疤痕亮起，“你以为黄大仙的本命金精是白给的？刚才在丹炉，这孩子已经用金精淬过血脉了！”
婴儿心口的朱砂痣突然爆发出金光，小小的手掌按向阵眼，原本扭曲的符文竟被金光冲散，柳如烟身上的管子“啪”地断裂，鲜血回流，她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
“如烟！”李青连忙上前扶住她，却见她眼神迷茫，指尖指着阴子默的身后：“账房……有蛇……”
众人望去，只见阴子默背后的阴影里，钻出条水桶粗的黑蛇，鳞片泛着金属光泽，正是三年前咬死柳家护院的那条“玄水蟒”！当年大家都以为是意外，现在看来，根本是阴子默养的宠物。
“连你也敢反我？”阴子默反手一掌拍向黑蛇，却被蛇尾抽中腰侧，踉跄后退。玄水蟒的眼睛里闪过丝人性化的怨恨——显然早已受够了被阴子默用毒液控制。
“它被阴子默的‘蚀骨散’逼着做事。”云逍看出门道，桃木剑指向阴子默腰间的瓷瓶，“打那个瓶子！”
李青会意，抱着柳如烟躲开血雾，同时掷出枚铜钱，精准砸中瓷瓶。蚀骨散撒了一地，玄水蟒闻到气味，突然发出震耳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撞向阴子默，将其死死缠住！
“孽畜！”阴子默的手臂突然暴涨，化作条布满吸盘的触手，狠狠拍向蛇头。玄水蟒吃痛，却缠得更紧，蛇眼死死盯着阴子默——那眼神，分明是在复仇。
“原来你根本不是人！”云逍终于看清，阴子默的脖颈处有圈淡紫色的环痕，正是妖物化形的破绽，“你是条修炼成精的‘换面蛇’，夺了阴子默的身份，潜伏在柳家！”
换面蛇嘶嘶冷笑：“总算看出来了？可惜太晚了！”他的触手突然爆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黑丝，穿透玄水蟒的鳞片，直刺李青怀里的婴儿，“就算我得不到血脉，也要让麒麟绝后！”
“护住孩子！”云逍将桃木剑抛向李青，自己抽出苏荣递来的匕首，扑向换面蛇的七寸——所有蛇类的弱点，换面蛇也不例外。
匕首刺入的瞬间，换面蛇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迅速干瘪，最后化作张布满褶皱的蛇皮，掉落在地。玄水蟒松开蛇身，对着李青点了点头，缓缓滑入密道深处，消失不见。
石室里，柳如烟靠在李青怀里，虚弱地指着石台上的血迹：“他……他说麒麟血脉能治百病，还说……”
“别说了，先休息。”李青打断她，指尖抚过她苍白的脸颊，“以后有我在，再不会让你受委屈。”
云逍捡起地上的蓝皮册子，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鲜血写着行字：“血脉转嫁需三物——至亲血、觉醒引、换面蛇蜕。”旁边还画着幅简图，赫然是阴子默准备用来替换血脉的祭坛，而祭坛的核心位置，画着个小小的婴儿轮廓。
“他连孩子都算计到了。”云逍的声音冰冷，“若不是黄大仙以本命金精护着这孩子，恐怕……”
苏荣抱着醒来的柳如烟，轻声道：“柳妹妹说，三年前阴子默总给她喝‘安神汤’，现在想来，那汤里怕是加了让血脉变纯的药，好让她的血更适合做引。”
李青握紧拳头，指节发白：“这笔账，我记下了。”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儿，小家伙正咬着柳如烟的手指，咯咯直笑，心口的朱砂痣在火光中闪着温润的光。
离开密道时，天已微亮。李青背着柳如烟，云逍抱着婴儿，苏荣提着那本蓝皮册子，三人走在晨雾里，身后的密道入口被李青用巨石封死，上面刻着行字：“血债血偿，此路不通。”
柳如烟趴在李青背上，轻声问：“那蛇皮……”
“烧了。”李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后，再没人能伤害你们。”
婴儿突然伸出小手，指向东方的朝霞，那里正跳出轮红日，金光穿透晨雾，落在三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云逍看着李青宽厚的背影，突然想起黄大仙消失在金液里的最后一眼——那眼神里，不是遗憾，是释然。
或许守护从来都不是目的，而是让被守护的人能安心走向光明。就像此刻，柳如烟的呼吸渐渐平稳，婴儿的笑声清脆，朝霞铺满前路，再无阴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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