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捏着那只扎满银针的布偶,指腹蹭过上面粗糙的针脚。布偶的布料是粗麻布,针脚歪歪扭扭,像是个不擅女红的人胡乱缝的,唯独胸口“刘老栓”三个字,用朱砂写得格外用力,墨迹都晕开了。
“这是厌胜之术里的‘替身偶’,”他将布偶翻过来,看见背后用墨画着个模糊的符咒,“有人想用这东西咒死刘老栓,再引鬼影附身,让他变成行尸走肉。”
李青刚跑回来,听见这话吓得一哆嗦:“谁这么歹毒啊?刘老栓虽说脾气倔了点,可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
“不好说。”云逍将布偶揣进布囊,“等他醒了问问就知道了。对了,苏医师呢?”
“苏医师马上就到,她说让先把刘老栓抬到床上,别着凉了。”李青说着就去扶刘老栓,可老头看着干瘦,却沉得像块石头,她使了半天劲也没挪动,脸都憋红了。
云逍赶紧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将刘老栓抬到炕上。刚盖好被子,院门口就传来脚步声,苏倩拎着药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帮忙的汉子。
“怎么样?”苏倩放下药箱,直接走到炕边,伸手搭在刘老栓的腕上,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她的动作依旧利落,指尖触到刘老栓脖颈的青黑指印时,眉头微蹙,“比王屠户严重,鬼影的阴气已经侵入心脉了。”
“这是从他炕角找到的。”云逍把布偶递给她。
苏倩接过布偶,翻看了两眼,又闻了闻,眼神冷了几分:“用坟头土混着尸油缝的,难怪招鬼影。”她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黑色的药丸,“先给他灌下去,能暂时压住阴气。”
李青赶紧找来温水,和云逍一起撬开刘老栓的嘴,把药丸灌了进去。药丸入口即化,没过一会儿,刘老栓的脸色就好看了些,呼吸也平稳了。
“得找个阳气重的地方让他休养,”苏倩收拾着药箱,“这屋子阴气太重,不能再住了。”
“要不先抬到百草堂吧?”李青提议,“药铺里人多,阳气足,我还能照看着。”
掌柜的要是在,肯定会同意,云逍便点头应了。两个汉子小心地把刘老栓抬上担架,往百草堂走去。苏倩走在最后,经过云逍身边时,忽然低声道:“这厌胜术的符咒,和乱葬岗那座孤坟里的木牌,用的是同一种画法。”
云逍心里一凛——果然是同一个人干的!他刚要追问,苏倩已经快步跟上了担架,只留下个清冷的背影。
把刘老栓安置在百草堂后院的小屋后,天已经擦黑了。掌柜的看着昏睡的刘老栓,不住地叹气:“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掌柜的,您知道刘老栓最近跟谁结过怨吗?”云逍问道。
掌柜的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刘老栓是个孤老头子,平时就靠给人看坟地过活,性格孤僻,不爱跟人打交道,除了前年跟张屠户因为地界吵过一架,没听说跟谁红过脸。”
“张屠户?”云逍想起王屠户,“这镇上有两个屠户?”
“是啊,”李青接过话头,“张屠户在镇东头,王屠户在镇西头,两家是远房亲戚,关系不咋地,总因为抢生意吵架。对了,张屠户家的小子,前几天也开始夜里啼哭,跟小毛豆他们一样!”
云逍眼睛一亮:“这么说,张屠户家也被夜啼鬼缠上了?”
“是啊,”李青点头,“我昨天去送药,还听见他婆娘在骂咧咧,说要找神婆来看看呢。”
这就有意思了。刘老栓跟张屠户有仇,张屠户家的孩子被夜啼鬼缠上,刘老栓又被人用厌胜术害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今晚得去张屠户家看看。”云逍道。
“我跟你去!”李青立刻道,手里还攥着那根捣药杵。经过昨晚和今天的事,她胆子大了不少,也更清楚这些邪祟的厉害,总觉得跟在云逍身边才放心。
云逍没反对,只是叮嘱她:“今晚去了别冲动,咱们先看看情况。”他转头对掌柜的道,“麻烦您照看一下刘老栓,要是他醒了,问问他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掌柜的连连应着,又给他们装了些糯米和硫磺粉:“拿着,路上用得上。”
两人吃过晚饭,趁着夜色往镇东头走。张屠户家很好找,远远就能看见院子里挂着的猪肉幌子,只是今晚那幌子歪歪扭扭的,看着有点瘆人。
刚走到巷口,就听见张屠户家传来孩子的哭声,还有个女人在咒骂:“这死鬼哭丧呢!神婆不是说贴了符就管用吗?钱都白花了!”
云逍和李青对视一眼,放轻脚步走到院墙外,借着月光往里看。院子里乱糟糟的,晾衣绳上挂着些带血的猪下水,墙角堆着些柴火,散发着股腥臊味。正屋的灯亮着,窗户纸上映出个女人的影子,正在来回踱步。
“阴气很重。”云逍低声道,从布囊里摸出张“望气符”,往墙上一贴,符纸立刻泛起淡淡的绿光,指向正屋的方向,“源头在正屋的灶台那边。”
李青凑近一看,果然见符纸的绿光聚在灶台位置,心里暗暗称奇——这符咒还真能看见阴气?
“灶王爷是一家之主,管着烟火气,最能镇宅。”云逍解释道,“可这家里的灶台阴气最重,说明灶王爷的香火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那怎么办?”李青问道。
“得让灶王爷‘醒’过来。”云逍从布囊里取出几张黄纸和朱砂,“你去附近找些清水来,越多越好。”
李青应声跑开,不一会儿就拎着个水桶回来,里面装满了井水。“道长,够吗?”
“够了。”云逍接过水桶,又拿出几张“安宅符”,“你帮我把符纸贴在水桶边缘,记住,要贴得对称。”
李青小心翼翼地贴好符纸,看着云逍从水桶里舀出一碗水,走到院墙外,对着张屠户家的烟囱方向,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将水泼了出去。奇怪的是,那水刚过院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稳稳地落在了灶台上方,没洒出一滴。
“这是‘请神水’,”云逍解释道,“让灶王爷知道家里有邪祟,帮着盯盯。”他又从布囊里摸出些小米,撒在张屠户家的门槛外,“小米引魂,要是有邪祟出来,会留下脚印。”
李青看得眼睛都直了:“道长,你这法子真能管用?灶王爷真的会帮忙?”
“心诚则灵。”云逍笑了笑,“符咒只是引子,真正管用的,是人心。你敬着灶王爷,他自然会护着你。”他拉着李青走到不远处的祠堂后墙,“咱们在这等着,看看今晚有什么东西出来。”
祠堂里供奉着镇上的祖先牌位,阳气重,邪祟不敢靠近,在这里等着最安全。两人蹲在墙根下,借着祠堂的阴影藏好身形。
夜越来越深,镇上的灯火渐渐熄灭,只剩下偶尔几声狗吠。李青蹲得腿都麻了,正想换个姿势,就听见张屠户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推开了门。
“来了。”云逍低声道,示意她别出声。
只见一个半透明的小影子从张屠户家溜了出来,约莫三尺来高,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出是个孩童的形状,身上还沾着些湿漉漉的黏液,正是夜啼鬼!它刚走到灶台窗边,似乎想往里钻,突然被灶台里透出的金光弹了一下,“嗷”地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那金光正是云逍泼进去的“请神水”发出来的,混着灶王爷的香火气,专克阴气。夜啼鬼不甘心,又试了几次,每次都被金光弹飞,身上的影子都淡了几分。
“嘻嘻……”李青忍不住低笑出声,“它被打跑了!”
夜啼鬼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转过头往祠堂这边看了看,随即化作一缕青烟,往镇子西边飘去。
“跟上它。”云逍拉着李青,悄悄跟了上去。
夜啼鬼飞得不快,似乎受了伤,一路往乱葬岗的方向飘。云逍和李青远远地跟着,不敢靠太近。快到乱葬岗时,夜啼鬼突然拐进了旁边的一片小树林。
“它进去了。”李青指着小树林,那里黑漆漆的,树影晃动,看着比乱葬岗还吓人。
云逍从布囊里摸出个小小的罗盘,指针正对着小树林的方向疯狂转动。“里面有个阴气聚点,不止一个邪祟。”他从布囊里取出几张符咒递给李青,“拿着,要是有情况就把符往地上摔,能挡一下。”
李青紧紧攥着符咒,手心全是汗:“里面……会不会有很多夜啼鬼?”
“多半是。”云逍握紧桃木剑,“别怕,有我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树林。树林里很潮湿,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还带着股腐烂的味道。夜啼鬼的影子在前面飘着,越来越淡,像是快要消散了。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面突然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个小小的土坡,上面插着十几个歪歪扭扭的小木牌,正是三年前那些枉死婴儿的埋骨之地。而在土坡中央,蹲着个穿黑斗篷的人,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陶罐,不知道在做什么。
夜啼鬼飘到那人身边,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陶罐里。那人似乎很满意,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他!”李青想起掌柜的说过的黑斗篷人,压低声音道,“就是他在乱葬岗烧黑纸!”
云逍示意她别动,自己则慢慢绕到土坡侧面,想看清那人的脸。月光透过树叶照在黑斗篷人的斗笠上,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他手里的陶罐上画着个诡异的符咒,和刘老栓布偶上的符咒一模一样。
“快了……就快凑齐了……”黑斗篷人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等聚齐了这些婴灵,就能炼成‘百鬼胎’,到时候……哈哈哈……”
“百鬼胎?”云逍心里一惊。这是茅山禁术里的邪术,用九十九个枉死婴灵的怨气炼制,一旦炼成,威力无穷,能操控百鬼,甚至能让死人复活,变成没有意识的活尸。没想到这青溪镇里,竟然有人在练这种邪术!
黑斗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斗笠下闪过一双猩红的眼睛:“谁在那里?!”
云逍知道被发现了,也不再躲藏,从土坡侧面走了出来,桃木剑直指黑斗篷人:“阁下练此禁术,就不怕遭天谴吗?”
黑斗篷人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天谴?我早就不怕天谴了!倒是你,一个小小的茅山道士,也敢来管我的闲事?”他猛地掀开斗篷,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半边脸像是被火烧过,坑坑洼洼的,看着格外狰狞。
李青吓得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你是谁?为什么要练百鬼胎?”云逍冷冷地问。
“我是谁?”疤脸人眼神怨毒,“我是被你们这些正道人士抛弃的人!三年前那场瘟疫,我妻儿都死了,没人管!我只能靠自己!”他举起手里的陶罐,“这些婴灵,都是没人管的可怜虫,我要让它们跟我一起,向这个世道复仇!”
“复仇?”云逍皱眉,“你害刘老栓,缠张屠户家的孩子,就是为了复仇?”
“刘老栓?”疤脸人嗤笑一声,“那个见钱眼开的老东西,当年我求他给我妻儿找块好点的坟地,他收了钱却把他们埋在乱葬岗边缘,让他们受阴煞侵扰!至于张屠户,”他眼神更冷,“他当年趁火打劫,用半袋米就买走了我家的房子!他们都该报应!”
原来如此。这疤脸人是想报复那些他认为对不起自己的人,才练了禁术,操控婴灵害人。
“冤有头债有主,你报复他们,为什么要牵连镇上的其他孩子?”云逍质问道。
“其他孩子?”疤脸人眼神疯狂,“这镇上的人,当年都看着我们死,没人伸出援手!他们都有罪!都该陪我妻儿一起死!”他猛地将陶罐往地上一摔,“出来吧!我的孩子们!让这个小道士看看你们的厉害!”
陶罐碎裂的瞬间,无数道小小的黑影从里面窜了出来,全是夜啼鬼!它们发出尖利的哭喊声,朝着云逍和李青扑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乌云过境。
“小心!”云逍将李青护在身后,桃木剑舞得风雨不透,金光闪烁,每一剑都能劈开几道黑影。但夜啼鬼太多了,杀了一批又来一批,渐渐将他们围了起来。
李青看着越来越多的夜啼鬼,心里怕得要死,却想起云逍教她的,把手里的符咒往地上一摔。符咒落地的瞬间,金光爆发,将靠近的夜啼鬼弹飞了出去。“道长!我帮你!”
她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学着云逍的样子挥舞着,虽然没什么力道,却也能暂时逼退那些夜啼鬼。
疤脸人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没用的!你们今天必死无疑!”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符咒,往空中一抛,“百鬼夜行,听我号令!”
黑色符咒在空中化作一道黑烟,融入夜啼鬼群中。那些夜啼鬼顿时变得更加狂暴,眼睛里冒出红光,连云逍的桃木剑都能硬抗几下。
云逍渐渐有些吃力,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先制服疤脸人。“李青!帮我挡住它们!”
“好!”李青咬紧牙关,把剩下的符咒都掏了出来,一张接一张地往地上摔,金光不断爆发,暂时挡住了夜啼鬼的攻势。
云逍趁机纵身一跃,桃木剑直指疤脸人:“你的对手是我!”
疤脸人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一把骨刀,迎着桃木剑砍了过来。骨刀不知道是用什么骨头做的,泛着青黑色的光,竟然能和桃木剑硬碰硬,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两人斗在一处,云逍的桃木剑灵动飘逸,招招不离疤脸人的要害;疤脸人的骨刀却阴狠毒辣,处处透着股死气,显然是用死人骨头炼制的邪器。
李青在一旁看得心急,却又帮不上忙,只能拼命扔符咒,挡住那些不断涌上来的夜啼鬼。她的胳膊都酸了,符咒也快用完了,心里暗暗着急:道长,你快点打赢啊!
就在这时,疤脸人突然卖了个破绽,骨刀故意慢了半拍。云逍以为有机可乘,一剑刺了过去,却没想到疤脸人另一只手突然甩出一张黑色符咒,正好贴在他的胸口。
“哈哈哈!中了我的‘蚀阳符’,你的阳气很快就会被吸干!”疤脸人狂笑道。
云逍只觉得胸口一阵冰凉,一股阴寒之气顺着符咒往身体里钻,桃木剑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他赶紧运起内力抵抗,却发现那阴寒之气像是附骨之疽,怎么也逼不出去。
“道长!”李青惊呼,想冲过来帮忙,却被夜啼鬼缠住,根本过不去。
疤脸人趁机挥刀砍向云逍的脖颈,眼看就要得手,突然一道金光从旁边射来,正好打在骨刀上。骨刀发出一声脆响,竟被打飞了出去。
“谁?!”疤脸人又惊又怒,转头看去。
只见树林入口处站着个穿青色衣裙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根金针,针尖还闪着金光。不是别人,正是苏倩!
“苏医师!”李青又惊又喜。
苏倩没说话,快步走到云逍身边,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塞进他嘴里:“含着,能暂时护住你的阳气。”她又拿出几根金针,飞快地刺入云逍胸口的几个穴位,动作精准,每刺一下,云逍胸口的蚀阳符就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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