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组来的那天，天刚蒙蒙亮。
王浩他爹王国强就指挥着厂里老师傅把厂区门口那条水泥路扫得能照出人影儿。
老爷子甚至把过年才挂上的“欢度春节”横幅摘了。
临时换上了个红底黄字的“热烈欢迎领导莅临指导”。
透着一股子质朴又奔放的仪式感。
封言穿着他唯一一件没沾上焊锡或泡面油的衬衫。
领口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看了看仓库里那几个还在做最后检查的伙伴。
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还是那种喝了红牛准备蹦迪的兔子。
“我说兄弟们，”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要上刑场。
“待会儿甭管来的是谁，咱们就记住一点：”
“咱们是来展示‘可能性’的，不是来表演‘完美无缺’的。”
“咱们这地界，主打一个‘原生态科技风’！”
王浩正拿着块麂皮，对着他的“浩宇精准投送系统”初号机猛擦，嘴里应和：
“明白！就跟相亲似的，素颜出镜，爱咋咋地！反正咱肚子里有货！”
李阳没说话，只是把“铁狼”外骨骼背后那个航空插头又拧紧了一遍。
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陈光则一遍遍检查着他那堆光学透镜，镜片反射着灯光。
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的紧张。
上午九点整，几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厂区。
车门打开，下来七八位气质迥异的中老年男士。
有穿着挺括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
有穿着休闲夹克、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钢板的。
还有一位戴着厚厚眼镜、浑身散发着“学术”二字的老教授。
为首的是一位精神矍铄、目光平和的老者。
旁边陪同的正是笑容可掬但眼神里带着点“可千万别出幺蛾子”的王科长。
封言赶紧带着团队迎了上去，脸上挂上职业但不失真诚的笑容：
“各位领导，专家，一路辛苦了！欢迎来到我们‘铁狼工坊’目前临时的研发基地。”
那位中山装领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目光掠过堆放的烟花半成品、空气中淡淡的硝石味。
以及仓库门口那块略显潦草却气势十足的牌子。
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嗯……很有特色。接地气。”
封言内心oS：‘领导说话就是艺术，这“接地气”仨字，内涵丰富啊！’
王科长赶紧打圆场，介绍道：
“这位是考察组的郑组长。郑老，这就是我跟您汇报过的，封言和他的团队。”
寒暄过后，封言硬着头皮，开始了他的“导游”之旅。
第一站，就是那个画风清奇的“昆虫车间”。
一进门，考察组的专家们集体沉默了三秒。
眼前的景象确实有点超现实。
一边是王浩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漆皮都快掉光的老式机床，正嗡嗡作响地加工着一个微型零件；
另一边是陈光那台散发着冰冷科技感的高精度光学校准仪，红色激光线在空气中精准定位；
工作台上，李阳用3d打印的复杂结构件和王浩用易拉罐皮拗出来的临时支架和谐共存；
墙角，那个被供起来的“蛛壹”在透明盒子里。
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它诞生的传奇。
那位学术范儿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镜，凑到一台正在工作的微型铣床前。
看着它加工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齿轮，忍不住问：“这个精度……你们怎么保证的？”
李阳还没开口，王浩他爹，一直跟在队伍后面旁听的王国强。
忍不住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插话了。
“领导，这玩意儿啊，就跟俺们做烟花引信一个道理！”
“手要稳，心要细，劲儿得使在巧处！”
“你看这个刀头，转速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得凭感觉！”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王浩在一旁差点捂脸：‘爹啊！感觉？！您当是炒菜呢！’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郑组长却笑了起来，对王国强说：“老师傅说得在理。”
“很多精密制造，到最后就是靠经验和‘手感’，这是数据一时半会儿替代不了的。”
他转向李阳：“小伙子，听说你们有个用烧烤签做的蜘蛛，能看看吗？”
李阳默默走到展示台前，拿出“蛛壹”。
放在一块测试用的粗糙地面上，按下了开关。
“嗡……”微弱的电机声中，“蛛壹”的八条竹签腿开始笨拙但坚定地运动起来。
“咔嚓咔嚓”地越过了一个小土块，又试图去扒拉旁边一颗作为障碍物的螺丝帽。
动作迟缓，甚至有点滑稽，但那股子“生命感”却做不了假。
那位眼神锐利的夹克男专家蹲了下来，几乎趴在地上。
盯着“蛛壹”的关节运动看了足有一分钟。
然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非对称足端结构？模仿的是节肢动物的抓地力？”
李阳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点了点头：
“是。目前只是验证基础运动逻辑和地形适应性。”
“思路很刁钻。”夹克男言简意赅地评价了一句。
站起身，没再多说，但看李阳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封言心里暗爽：‘有门儿！果然，真大佬识货！’
接着参观“铁狼”和“小白”。
看到那台线条硬朗、泛着哑光黑的庞然大物。
专家们的表情终于正经了起来。
郑组长绕着“铁狼”走了一圈，手指轻轻敲了敲它的腿部装甲，发出沉闷的声响。
“材料是自研的？”他问。
李阳回答：“基层是高强度铝合金，关键受力点复合了碳纤维和陶瓷片。”
“轻量化，防护等级能满足城市环境及野外基础防护需求。”
“能源系统呢？”
“采用的是‘开源能源’提供的高密度‘玄武’固态电池包。”
“支持全功率运行约50分钟，充电效率……”李阳开始报数据，语气平稳，带着技术宅特有的自信。
另一边，几位专家对“小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看着机器狗流畅地进行蹲起、小跑、跨越障碍等演示。
一位专家问道：“它的自主决策能力到什么级别？”
陈光推了推眼镜，接过了话头：
“目前实现了基于预设规则和传感器融合的实时避障与路径规划。”
“对于复杂动态环境下的长期任务，还需要更高级的智能算法支持。”
“这是我们下一步和AI团队合作的重点。”
他说话条理清晰，数据引用准确，瞬间镇住了场子。
王浩瞅准机会，开始推销他的“浩宇精准投送系统”。
他没那么些专业术语，直接抄起一个模型，比划着。
“领导您看，咱这东西，原理跟窜天猴差不多，但咱加了‘脑子’！”
“让它往东不敢往西，让它画圈……”
“目前可能画得有点椭圆，但指哪打哪的基本功是扎实的！”
“成本还低，适合……适合量大管饱！”
他这番“烟花术语混合体”的讲解，把几位专家都逗乐了。
那位郑组长笑着指了指王浩：
“你这个‘量大管饱’，说到点子上了。现代战争，有时候打的也是成本和规模。”
初步参观下来，封言偷偷观察专家们的表情。
最初的诧异和审视，渐渐被好奇、兴趣，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所取代。
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小半。
‘看来，’封言内心吐槽，‘咱们这锅“乱炖”。
口味虽然猎奇，但食材够硬，还真勾起了国宴大厨们的兴趣了！’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的正式演示环节。
但至少，这第一关，算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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