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林清源听完女儿的陈述，久久不语，指节一下下叩击着桌面，那声响敲打在父女二人共同的心事上。
“三个月……”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要让一个千年世家在仙庭眼皮底下消失，三个月，快得像一场梦，又慢得像一生。”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素问：“你的金蝉脱壳，计将安出？”
林素问成竹在胸，声音清晰而沉稳：“父亲，我们林家立足千年，靠的不仅是医术，还有遍布九州的人心与脉络。仙庭盯得住百草谷，盯不住所有心怀善念、受过我林家恩惠的人，更盯不住所有挂着林家牌匾的药堂分号。”
“你的意思是……分店？”
“正是。”林素问颔首，“我们不直奔那个尚未确定的彼岸，那样目标太大，风险太高。我们要让林家，先融化在这片大地上。”她双手虚按，做了一个消融的手势，“不再是扎眼的参天巨木，而是化为滋养万物的春雨，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她详细阐述开来，语气沉稳而坚定：
“人员疏散方面，我们将以支援各地瘟疫、交流医术、年久思乡等无数个合情合理的名义，将核心弟子、年轻精锐，连同他们的家眷，分批秘密送走。每一批都走不同的路线，由不同的绝对心腹带队，最终散入各大州府的分号之中，如同溪流汇入大湖，消失无踪。”
“比如庐州分号的陈老，他孙子当年的怪病是爷爷耗了三年阳寿救回来的，绝对可靠；北境苦寒之地的赵掌柜，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是曾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忠心耿耿；还有云梦泽的李婆婆、南诏的刀掌柜……这些遍布九州的分号，就是我们最好的掩护。”
“传承转移方面，最重要的丹方与古籍，将不再以书卷的形式存在。我会召集最可靠的几位长老，口述心传，将核心精要分拆铭记在不同人脑中。比如《青囊针诀》的上卷交给三长老，《百草纲目》的珍本由五长老负责，《丹方秘录》则分拆成三部分，分别由……”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灵植种子，则将混入寻常药材的货箱，由不同的商队运往天南海北。每一批种子都会做好标记，待到他日重聚之时，便是林家药田再现之日。”
“至于故布疑阵，”林素问目光坚定，“百草谷内，一切如常。药田依旧要打理，只是收获的灵植将大部分入库封存；丹房依旧要升起炊烟，只是炼制的将多是普通丹药。父亲您，这位家主，将继续坐镇谷中，成为仙庭视线里最醒目的靶子，让所有人都相信，林家的根还牢牢扎在这里。”
林清源听完，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猛地站起身：“好！好一个融化！让林家化作无数滴水，藏于江河湖海！待他日风云际会，再聚而成滔天之浪！”
他快步走到密室暗格，取出的并非调动千军万马的虎符，而是一本厚厚的、边缘已磨损的名册。
“拿去吧。”他将名册推给林素问，神情是卸下千钧重担后的释然，更是托付一切的郑重，“这是唯有历代家主才能掌握的《杏林暗册》。上面记载的，不是分号的掌柜，而是每一处分号中，那些绝对忠诚、甚至可以为我们林家付出性命的核心人物的名单与联络方式。他们，才是我林家真正的筋骨。”
他指着名册，如数家珍：“庐州府的陈老，他孙子当年的怪病，是你爷爷耗了三年阳寿才救回来的；北境苦寒之地的赵掌柜，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是你曾祖当年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动用他们，但更要……善待他们。”
林素问接过这名册，感觉它重逾山岳。这不再是冷冰冰的计划，而是一张用千年恩义与血脉织就的人情大网。
“父亲，我……”她喉头哽咽。
“不必多言。”林清源摆摆手，转过身去，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几分孤寂，却又挺直如松。他重重拍了拍女儿的肩头，目光仿佛已穿透石壁，望向北方，“去吧。去把咱们林家的根，悄悄地、牢牢地，扎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静待那一日，与北边的参天大树……汇合！这百草谷的空壳子，为父替你守着。”
林素问将名册紧紧抱在怀中，对着父亲的背影，深深一拜，决然离去。
随着密室的石门缓缓关上，一场无声无息的大迁徙，正式拉开了序幕。林氏医门，这台庞然大物，开始以一种最温柔、也最决绝的方式，悄然分解，准备融入茫茫人海，等待着重聚于光明未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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