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过那道血色缝隙，子珩感觉像是从浅水区一步踩进了万丈深海。
不，比那更糟。
如果说外面的煞气是粘稠的糖浆，那这里面，根本就是凝固的血色钢铁！空气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把无数细小的、烧红的铁渣硬生生塞进肺里，痛得他眼前发黑。耳边不再是模糊的幻听，而是亿万亡魂在齐声尖啸，嘶吼着杀戮、背叛与无尽的不甘，音波如同实质的锉刀，反复刮擦着他的灵魂。
“呃啊——！”
钱多多的惨叫声最先响起。胖子刚进来，那身勉强支撑的灵力护罩就像肥皂泡一样“噗”地破灭了。他整个人被那沉重的煞气压得直接趴在了地上，双手死死抠进暗红色的砂土里，肥胖的身体剧烈颤抖，眼白上翻，嘴角溢出白沫，眼看就要意识涣散。
“胖子！”子珩心头一紧，想过去，自己却也是寸步难行。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只不过里面搅动的不是水，是刀片和怒火。龙气自主疯狂运转，形成一层淡金与血红交织的光晕护住周身，将最直接的冲击抵挡在外。但煞气无孔不入，它们顺着毛孔，沿着经脉，甚至透过护体光晕的微小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体内，侵蚀他的血肉，冲击他的识海。
眼前开始出现重重幻影。
不再是破碎的画面，而是近乎真实的场景。他看见无数身披残破玄甲、面目模糊的士兵，挺着断裂的长戈，沉默地向他涌来，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他看见高台之上，一个模糊的身影挥下手臂，下方传来震天的哭嚎和大地塌陷的轰鸣……
“紧守心神！此乃战场残留杀念，意在吞噬生机！”帝辛的意志在他识海中咆哮，如同定海神针，帮他稳固着那几乎要失守的灵台清明。
但那股源自盆地最深处的、冰冷的审视感，如同附骨之疽，始终缠绕着他。白起的意志，在观察，在评估，评估他这个闯入者，能否承受这份“馈赠”，或者说，这份诅咒。
另一边，墨尘的状况同样糟糕。他那些精巧的机关造物，在这里成了笑话。刚拿出一个试图稳定周围能量场的小型装置，指示灯狂闪两下就直接融化成了一滩金属液体。他本人靠着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强行站立，但脸色青紫，身体微微晃动，显然也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石勇是三人中表现最“硬”的。他没有灵力，全靠千锤百炼的钢铁意志和强悍体魄硬扛。他双腿如同铁柱般钉在地上，肌肉贲张，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刚渗出就被蒸干。他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但那微微颤抖的枪口和布满血丝的眼睛，说明他也到了极限。
“顶……顶不住了啊老大！”钱多多趴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这波范围攻击……太狠了……要团灭了……”
不能倒在这里！
子珩双目赤红，牙龈都咬出了血。他疯狂催动龙气，试图将护罩扩大，笼罩住伙伴。但护罩在如此浓稠的煞气中，扩张得极其艰难，而且消耗巨大，如同在泥石流中逆行。
就在他感觉龙气即将耗尽，护罩摇摇欲坠，煞气即将彻底淹没众人的刹那——
嗡！
一直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甚至在穿越缝隙时都未曾松开的青铜戈，突然再次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这一次，不再是开启门户时的灼热与狂暴，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安抚力量的稳定波动。以插入地面的戈尖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淡淡的暗红色光晕荡漾开来，范围不大，刚好将子珩和离他最近、几乎趴在地上的钱多多笼罩在内。
光晕之内，那令人窒息的粘稠煞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梳理，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那么狂暴，变得“温和”了许多，至少不再让人瞬间丧失战斗力。
“呃……”趴在地上的钱多多，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但眼神里的涣散和绝望终于褪去了一些。他惊魂未定地看着插在地上的青铜戈，又看看七窍已经开始渗血却依旧死死支撑着扩大护罩，试图将边缘的墨尘和石勇也囊括进来的子珩，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句：
“戈爷！给力啊！”
子珩也感受到了青铜戈带来的这片小小“安全区”。他心中稍定，立刻抓住这喘息之机，将更多的龙气专注于护罩的维持和扩展，对着摇摇欲坠的墨尘和石勇低吼：“过来！快！”
石勇反应最快，几乎是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踉跄着冲进了青铜戈稳定范围的光晕边缘。一进入范围，那山岳般的压力骤然一轻，他猛地吸了口气，稳住身形，立刻持枪警惕地望向四周翻滚的血色浓雾。
墨尘也强提一口气，利用机关术稍微借力，狼狈地滚了进来。
四人终于在这片绝地之中，依托着青铜戈，获得了一个勉强立足的喘息点。
子珩站在最前方，青铜戈插在他脚边，暗红光晕笼罩着四人。他全力释放的龙气护罩与青铜戈的稳定力场叠加，艰难地抵御着外界如同血色海洋般的煞气冲击。煞气拍打在护罩上，发出“嗤嗤”的侵蚀声，他脸色苍白，七窍中渗出的血迹更加明显，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如同磐石般坚定。
他死死盯着前方翻滚的血色浓雾，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有我在此，休想伤我同伴！”
这句话，不仅仅是对外界无处不在的杀意说的，更是对识海中那两道审视着他的古老意志的宣告。
帝辛的意志传来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而那道冰冷的意志白起，依旧沉默，但子珩能感觉到，那审视的目光，似乎……稍微认真了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几个时辰，在这片失去时间概念的空间里，很难衡量。
终于，那如同海啸般的第一波煞气冲击，缓缓退去。虽然周围的煞气依旧浓郁得令人窒息，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狂暴，变得相对“平稳”了一些。
四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这才有机会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他们正身处一个巨大的、如同陨石撞击形成的环形山谷底部。山谷的岩壁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被血液浸透又干涸了无数次的紫黑色。谷内光线极其黯淡，只有那无处不在的血色煞气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而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山谷中央的景象所吸引。
那里，孤零零地插着一柄剑。
一柄锈迹斑斑、从中断裂，只剩下半截剑身和残破剑柄的……断剑。
它就那样静静地插在暗红色的土地上，仿佛已经在那里矗立了千万年。没有光华，没有威压，甚至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波动。当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它上面时，灵魂深处都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寒意。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极致毁灭与死亡的敬畏。
“这……这就是……”钱多多声音发干，指着那柄断剑，说不出完整的话。
石勇眼神凝重到了极点，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找到了。”
墨尘则已经开始试图用肉眼分析那断剑周围的能量场，虽然他的仪器已经全部报废。
子珩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柄断剑。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黑色钥匙在微微震动。
他能感觉到，青铜戈与那断剑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弱的、跨越时空的联系。
他更能感觉到，识海中帝辛意志的复杂情绪，以及那道冰冷意志的源头……似乎，就在那断剑之下。
一切的答案，仿佛都在那里。
他深吸一口依旧灼痛肺腑的空气，握紧了拳头。
短暂的喘息结束了。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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