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如同稀释的血水，艰难地透过云层，泼洒在雁回关斑驳的城墙上。
忘尘居小筑内，气氛依旧凝重得如同铁块。
祁玄戈彻夜未眠，如同困兽般在书房内踱步，脚下是散落的染血布条和空了的金疮药瓶。
他身上的伤口只是草草处理，渗出的血渍将玄色外袍染成更深的暗红。
眼中布满血丝，紧盯着墙上悬挂的巨幅疆域图，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一遍遍刮过通往江南的每一条路径。
“将军！将军！秦副将到了！” 一名护卫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几乎是撞开书房的门冲了进来。
祁玄戈猛地转身！
门外，风尘仆仆的秦武大步踏入。
他一身戎装沾染着长途奔袭的尘土和露水，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他身后，跟着十几名同样精悍的亲卫，个个气息沉稳，显然都是京中带来的精锐。
“将军！”秦武一眼看到祁玄戈的模样，心头便是一沉。那满身的血污、憔悴的面容和眼中翻腾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赤红杀意，是他从未在向来冷硬自持的好友身上见过的。
“秦武！”祁玄戈几步上前，紧紧抓住秦武的双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声音嘶哑急迫，“带了多少人？！立刻点兵！跟我去追！”
秦武被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惊得心头一跳，连忙按住他：“玄戈！冷静！听我说！我带来了三百精锐龙骧卫！已接管雁回关部分防务！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极其凝重：“京城出事了！端亲王动手了！”
祁玄戈的动作猛地一僵，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他做了什么？”
“就在我离京前两日！”秦武语速飞快，“端亲王以‘清君侧、除奸佞’为名，突然发难！他控制了禁军统领，调动了京郊大营的部分兵力，软禁了包括张御史、李侍郎在内的七名坚决反对他、且手握部分实权的朝臣！”
“现在京城九门戒严，人心惶惶！皇帝，摄政王被困在宫中，虽暂时无碍，但局势危如累卵！”
祁玄戈的眉头死死拧紧。安王果然趁着他们这边出事，在京城掀起了风浪！调虎离山，双管齐下！
秦武看着祁玄戈阴沉得几乎滴水的脸色，语气带着沉重的劝诫：
“玄戈，京城乃国本！端亲王狼子野心，一旦让他得逞，后果不堪设想！太傅虽在京城坐镇，但手中无兵，处境艰难！皇帝……也在等你的消息！我们必须立刻回援京城！以你的威望，加上我带的三百龙骧卫，足以震慑宵小，稳定局势！”
“回援京城？”祁玄戈缓缓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得可怕。
他松开了抓着秦武的手，缓缓转过身，再次看向那幅巨大的疆域图。
目光没有落在标注着“京城”的位置，而是死死地、如同烙印般，钉在了地图下方那片水网密布、烟雨朦胧的区域——江南！
书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秦武能清晰地感受到祁玄戈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狂暴又压抑到极致的矛盾气息，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将军！”一名负责审讯的将领此时也匆匆进来，打破了沉寂，脸上带着一丝振奋，“招了！另一个死士熬不住，招了！鬼手苏文瑾的马车，在进入黑松林后，确实没有向北，而是转向了南边！”
“沿途有我们的人发现了车辙印和零星血迹，方向指向……通往江南的官道！”
“而且，那死士说，苏家在江南……确有隐秘据点！就在姑苏城外，太湖边的‘千机山庄’！那是苏文瑾父亲当年秘密置下的产业，后来成了苏家死士的巢穴之一！”
江南！千机山庄！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苏文瑾的老巢！他带着逐欢去了江南！
祁玄戈猛地转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牢牢锁定了秦武！那目光中的决绝和疯狂，让久经沙场的秦武都感到一阵心悸！
“玄戈！”秦武试图做最后的努力，语气焦灼，“京城危局！社稷……”
“社稷有皇帝和摄政王！”祁玄戈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斩断金铁的力量！
他一步踏前，逼近秦武，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意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形成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端亲王有太傅周旋！有摄政王坐镇！有满朝忠臣！京城一时半刻乱不了根基！”
他的目光越过秦武，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那遥远的、烟波浩渺的江南，每一个字都如同从齿缝中迸出，带着焚心蚀骨的重量：
“但逐欢——只有我！”
秦武被他话语中那沉甸甸的、超越了一切的责任和情感所震撼，一时语塞。
祁玄戈不再看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口待命的将领和亲卫，发出了如同惊雷般的命令：
“备马！点齐所有能动的旧部！带上干粮、伤药！立刻出发！”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凛冽：
“江南，姑苏城，千机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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