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魂坡破庙有神医能解‘牵机引’?”林逐欢放下手中的茶盏,指尖在粗糙的杯沿轻轻摩挲,嘴角勾起一丝了然又冰冷的弧度。
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祁玄戈,对方刚听完心腹探子的回报,眉峰紧锁,眼中寒芒如刀锋般锐利。
“消息散得很快,街边乞丐、茶楼闲汉都在传,绘声绘色,说得跟真的一样。”祁玄戈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鬼手这是黔驴技穷,想引你上钩!他以为你中毒未深,急需解药,定会病急乱投医!”
林逐欢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凛冽的算计:“他这饵,撒得倒是精准。知道‘牵机引’是我心头大患,又算准了你这护崽的猛虎,但凡有一线希望,都不会放过。”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敲出笃定的节奏,“去,为何不去?他布下陷阱想抓我,焉知这陷阱本身,不是为他准备的?”
“不行!”祁玄戈断然否决,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火下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太危险!鬼手狡诈,那破庙地形不明,他必有埋伏!我去!”
“你去?”林逐欢挑眉,目光锐利地迎上他焦灼的视线,“你去做什么?告诉他‘我祁玄戈来了,我家世子没中毒,你快出来’?玄戈,他想要的是我!”
“只有我‘中毒未愈’、‘忧心如焚’地出现在那里,才能让他确信他的计谋得逞,才会放松警惕,才会……现身!”
他站起身,走到祁玄戈面前,仰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声音放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抓住他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错过这次,他只会藏得更深,手段更毒。”
祁玄戈胸膛剧烈起伏,双拳紧握,骨节发出咯咯轻响。他何尝不明白林逐欢说的有道理?
可一想到要让林逐欢独自踏入那未知的险境,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
暖房里那丝致命的杏仁苦香仿佛再次萦绕鼻端,提醒着他曾离失去有多近。
“我……”祁玄戈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字,“我跟你一起去!”
“你当然要一起去。”林逐欢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安抚地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臂,“但不是跟我一起进去。你带大队人马,埋伏在破庙外围。庙内,我独自去会他。这样,才能让他彻底放下戒心。”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简易的落魂坡地形图,手指点向那座孤零零的破庙:
“破庙背靠断崖,只有一条小路进出。鬼手若设伏,人手必然集中在小路两侧和庙内。你带人,埋伏在这里——”
他指向破庙后方断崖对面的密林,“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我带十名精锐,明面上跟我到庙门口,然后我独自进去。一旦庙内有异动,或者我发出信号……”
他拿起一支朱砂笔,在庙门位置重重画了一个圈,“你就带人冲进来!记住,动静要大,气势要足,要让他以为是雁回关的守军被惊动了,仓促赶来!这样,他才会慌乱,才更容易露出破绽!”
祁玄戈死死盯着地图,又看向林逐欢镇定自若的脸庞,牙关紧咬。
他明白这是最优解,但让林逐欢独自面对那个疯子……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抓住林逐欢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答应我!不准逞强!有任何不对,立刻发信号!还有……”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小包,塞进林逐欢手心,“你配的药,带好!万一……万一他真吹笛……”
林逐欢感受着手腕上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和掌心那包药丸的温度,心头微暖。
他反手用力握了握祁玄戈的手,眼神坚定:“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这药,是为防万一。鬼手以为我中毒,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吹笛,那会暴露他的位置和意图。他要的是控制我,而不是立刻杀了我。”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冷嘲,“况且,他这‘神医’的戏还没唱完呢。”
计划既定,两人不再犹豫。祁玄戈亲自挑选了十名身手最好、最机警的心腹护卫,又调集了五十名雁回关守军中可信的精锐,由一名跟随他多年的副将带领,听候祁玄戈指挥。
临行前,林逐欢换上了一身略显宽大的素色锦袍,衬得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几分苍白。
他对着铜镜,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将鬓角揉得微乱,又在眼下抹了点淡淡的青黛色粉末,整个人顿时透出一种强撑病体的疲惫和焦虑感。
祁玄戈看着他瞬间“憔悴”下来的模样,心头又是一紧。
他走上前,亲手替林逐欢整理了一下衣襟,手指不经意地拂过他颈侧温热的皮肤,声音低沉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小心。”
林逐欢抬眸,撞进他盛满担忧与决然的眼底,微微一笑:“等我信号。”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落魂坡名副其实,荒草萋萋,夜枭凄鸣,一座孤零零的破庙矗立在坡顶。
残破的门窗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鬼哭。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草木和泥土的气息,令人心头压抑。
林逐欢在十名护卫的簇拥下,沿着唯一的小路拾级而上。他脚步刻意放得有些虚浮,一只手还微微按着心口,眉头紧蹙,一副被病痛折磨又强自支撑的模样。
祁玄戈带着大队人马,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绕到破庙后方,潜伏在断崖对面的密林之中。
他伏在一块冰冷的岩石后,鹰隼般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锁定着坡顶那座如同怪兽巨口般的破庙轮廓。
夜风吹过他冷峻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无法冷却他胸腔里那颗为庙中人狂跳不止的心。
林逐欢在护卫的警戒下,缓缓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庙门。
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灰、腐朽木头和某种奇异药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庙内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神龛前点着两盏如豆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中央一小片区域。
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端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面对着那尊残破不堪、金漆剥落的神像。
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布袍,头上戴着一个样式古朴的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
听到开门声,身影并未回头,只是发出一声低沉沙哑、仿佛砂纸摩擦般的轻笑:
“林世子,你终于来了。看来这‘牵机引’的滋味,不好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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