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定国公府的书房灯火未熄。
林逐欢一夜未眠，紫袍玉带穿戴整齐，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他面前摊开着秦武连夜送回、还带着露水和淡淡血腥气的油布包裹。
“周明远的手令…盐商密信…私人印章…赵王府令牌…银票…据点名单…伪造信笺和印泥的原料…”
林逐欢的手指一一抚过这些冰冷的证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又带着无尽疲惫的弧度。
足够了！这些，足以掀翻这所谓的“铁案”！
“世子，秦武将军已按您的吩咐，将周明远的心腹管家和赵王的死士头目秘密押至宫外候命！鸿胪寺精通西戎文字和印鉴的孙老学士，还有翰林院的几位书画鉴定大家，也已‘请’到偏厅！”一名心腹低声禀报。
“很好。”林逐欢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气血和掌心的刺痛。
他拿起那几块暗金色的纸张碎片和那盒血泥印，又拿起周明远与盐商的密信、赵王府的令牌，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书案旁——那里静静躺着一面蒙尘的、代表着直诉天听、却也象征着九死一生的登闻鼓槌！
“备车！去宫门！”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
皇宫，承天门外。
庄严的朝鼓刚刚敲响，文武百官正鱼贯步入巍峨的金銮殿。气氛肃穆，今日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
突然！
“咚——！！！”
一声沉闷、厚重、带着无尽悲愤与冤屈的巨响，如同惊雷般在宫门外炸响！
瞬间压过了朝鼓的余音，传遍了整个皇宫前廷！
登闻鼓！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满朝皆惊！
正在入殿的官员们骇然停步，面面相觑！
已经进入大殿的皇帝和群臣也愕然望向殿外！
自开国以来，登闻鼓被敲响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意味着泼天的冤情或震动朝野的大事！
“何人击鼓？！”皇帝威严中带着惊怒的声音从金殿深处传来。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在无数道惊疑、震撼、审视的目光聚焦下，林逐欢一身紫色国公朝服，手持沉重的鼓槌，一步一步，踏着染过自己鲜血的御道金砖，昂然走入！
他脸色苍白如纸，身形甚至有些摇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那脊梁却挺得笔直，如同不屈的青松！
他手中没有血书，却捧着一个打开的油布包裹，里面露出的信件、印章、令牌等物，在晨光下泛着不祥的冷光。
“臣！定国公林逐欢！叩请陛下！重审靖安郡王祁玄戈通敌叛国一案！此案乃惊天冤狱！构陷者，正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戊、王琰等清流败类，勾结圈禁之三皇子赵王所为！臣已擒获主谋心腹，缴获铁证如山！请陛下圣裁！”林逐欢的声音清越而洪亮，带着穿云裂石的力量，响彻整个金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哗——！”朝堂瞬间又炸开了锅！
“诬告！这是诬告！”王琰第一个跳出来，脸色煞白，指着林逐欢的手指都在颤抖，“林逐欢！你为救同党祁逆，竟敢敲登闻鼓，伪造证据，污蔑朝廷重臣！其心可诛！”
戊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他城府极深，强作镇定，出班躬身道：
“陛下！林逐欢丧心病狂，其言绝不可信！他所呈必是伪造之物，意图扰乱朝纲，营救逆贼！请陛下治其咆哮金殿、污蔑大臣之罪！”
皇帝坐在龙椅上，冕旒垂珠遮挡了表情，但紧握龙椅扶手、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震动和惊疑。
他看着阶下那个苍白却倔强的身影，看着那包“证据”，沉声道：“林逐欢，你说有铁证，呈上来！若有半句虚言，朕定不轻饶！”
司礼太监快步走下丹墀，接过林逐欢手中的油布包裹，呈于御案。
林逐欢毫不畏惧周明远和王琰杀人的目光，继续朗声道：
“陛下！臣所获铁证有三！”
“其一，周明远亲笔手令！命其豢养之影卫，格杀所谓关键人证‘巴图鲁’，销毁证据！此乃杀人灭口之铁证！”
“其二，周明远与江南盐商钱万贯往来密信、受贿银票票号、及私人印章！此乃其贪赃枉法、道貌岸然之铁证！”
“其三，赵王府密令令牌、调动死士之银票、残余据点名单！及伪造所谓通敌密信所用之西戎金狼笺碎片、血泥印原料！此乃其勾结逆王余孽，构陷忠良之铁证！”
林逐欢每说一条，戊和王琰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当听到“金狼笺碎片”和“血泥印原料”时，戊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然落到了林逐欢手里！
“陛下！”林逐欢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所谓祁玄戈通敌密信，所用纸张、印泥皆在此！”
“请陛下即刻传召鸿胪寺精通西戎文印之孙老学士、翰林院书画鉴定大家，当庭与之前王琰所呈‘铁证’比对！真假立辨！”
“更请陛下传唤臣擒获之戊府心腹管家、赵王死士头目，与那伪证刘三刀当面对质！孰是孰非，一问便知！”
“准！”皇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远超他的预料。他必须弄个明白！
很快，须发皆白的孙老学士和几位翰林大家被请上金殿，战战兢兢地开始比对那几封“通敌密信”与油布包里的金狼笺碎片、血泥印样本。
周明远的心腹管家和刀疤脸也被押了上来，两人面如死灰，尤其是看到戊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时，更是抖如筛糠。伪证刘三刀也被重新提上殿。
金殿之上，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只有几位老学士翻动纸张、低声讨论的细微声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对周明远和王琰等人而言，每一息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终于！
孙老学士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声音激动而清晰：“启禀陛下！经老臣等仔细比对，王都御史先前所呈之所谓祁郡王通敌密信，其纸张纹理、厚薄、暗纹，虽极力模仿西戎金狼笺，但细微处仍有差异，且其边缘裁切过于整齐，不似真正金狼笺之古朴毛糙！”
“所用印泥之色泽、气味、渗透性，亦与真正秃发乌孤所用血泥印有细微差别！”
“更关键者，其笔迹虽模仿祁郡王，然转折顿挫间，匠气过重，少了祁郡王字里行间的杀伐决断之气！老臣等一致认定，此信系伪造无疑！”
“轰——！”如同惊雷再次炸响！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你们定是被林逐欢收买了！”王琰失态地尖叫起来，状若疯魔。
“陛下！臣冤枉啊！”周明远也终于无法保持镇定，噗通跪倒，也学着先前王琰那样真假难辨地老泪纵横，“此必是林逐欢构陷！请陛下明察！”
“呵，冤枉？”林逐欢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刺向跪地的管家和刀疤脸，“陛下！人证在此！何不听听他们怎么说？尔等若想活命，就从实招来！否则，诛灭九族！”
在死亡的威胁和林逐欢冰冷的注视下，周明远的心腹管家率先崩溃，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是周大人！是他指使小人联络赵王府旧人，伪造书信！是他收买刘三刀做伪证。那些金狼笺碎片和印泥，也是小人按戊大人吩咐去黑市淘换来的仿品啊！”
“盐商的钱…盐商的钱，也是周大人收的！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求陛下开恩！”
刀疤脸也嘶声道：“陛下！是赵王！是赵王不甘被圈禁，命我等联系周大人，共同构陷祁郡王！令牌是真的！”
“银票也是王府出的！名单上的据点…也是真的！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啊！”
“噗通！”刘三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陛…陛下…是…是马彪将军…给了小人五百两银子…让小人…诬告郡王…小的…小的猪油蒙了心…饶命啊陛下！”
人证物证，环环相扣，铁证如山！所有的谎言和构陷，在金殿之上被彻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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