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墟宗议事大殿。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宗门内有头有脸的长老、执事几乎到齐，分列两侧。上方主位空悬，旁边设有一副座，柳如眉端坐其上，面色冷然。天衍宗弟子立于其身后。
沈墨作为“证人”，被安排站在大殿中央，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如同被架在火上烤。
终于，后殿传来脚步声。王长老缓步走出，他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气息也略有虚浮，仿佛真的重伤未愈，但眼神依旧阴鸷锐利，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柳如眉和沈墨身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柳仙使驾临，老夫有伤在身，未能远迎，恕罪。”王长老微微拱手，声音沙哑，礼数倒是周全。
“王长老不必多礼。”柳如眉淡淡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是为通报日前黑瘴谷巡查结果，并就相关事宜，向王长老求证。”
她开门见山，直接将那几枚执法堂令牌、半本账簿以及那名已成白痴的黑袍头领被押上殿的情况简述了一遍，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直指执法堂监管不力、甚至可能与邪教勾结！
殿内一片哗然！诸位长老议论纷纷，目光惊疑地看向王长老。
王长老面色不变，等柳如眉说完，才缓缓开口，痛心疾首道：“竟有此事！黑瘴谷竟被邪教渗透至此！确是老夫失察！执法堂疏于监管，难辞其咎！孙长老！”
孙副长老连忙出列，跪倒在地：“属下失职！请长老责罚！”
王长老冷哼一声：“自然要罚！革去你副长老之职，杖责一百，罚俸三年！所有相关失职人员，一律严惩不贷！”
一番雷厉风行的自我问责，看似严厉，实则轻描淡写，将“勾结”的重罪，轻轻化解为“失察”和“监管不力”。
柳如眉冷眼旁观，并未打断。
王长老处理完“自己人”，这才看向柳如眉，叹道：“多谢仙使替我宗铲除毒瘤。至于这些令牌和账簿…”他拿起令牌看了看，“令牌确是执法堂制式，但仙使也知道，宗门大了，难免有几条蛀虫，或许是个别败类私下与邪教勾结，亦或是邪教栽赃陷害。至于这账簿…字迹模糊，只有一个‘王’字，如何能断定就是老夫？天下姓王的何其多也。”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沈墨，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倒是这位弟子…沈石？据老夫所知，你原是废品处理处杂役，为何会出现在黑瘴谷？又为何能‘侥幸’从邪教据点生还？你所见所闻，是否…全然可信？”
压力瞬间给到了沈墨！王长老这是要倒打一耙，质疑他证词的真实性，甚至暗示他本身就有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墨身上。
沈墨深吸一口气，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将“奉命处理废品”、“遭遇袭击”、“侥幸逃脱”的过程复述了一遍，语气“惶恐”却条理清晰。
“…弟子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他最后发誓道。
“哦？是吗？”王长老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忽然拍了拍手。
只见林虎押着一个人走上殿来！赫然是之前与沈墨在坊市茶馆同桌议论过黑瘴谷的那名散修！
那散修吓得魂不附体，跪地连连磕头。
王长老淡淡道：“此人可证实，当日在坊市，是你主动上前与他搭讪，刻意引导他谈论黑瘴谷异状，随后才‘恰好’被柳仙使遇到。沈石，你对此作何解释？你一个杂役，为何如此关心黑瘴谷？又为何能‘未卜先知’，恰好出现在仙使必经之路上？”
这一手极其毒辣！直接质疑沈墨接近柳如眉的动机，将他打成别有用心之人！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看沈墨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柳如眉秀眉微蹙，看向沈墨。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疑问。
沈墨心中暗骂王老狐狸，面上却露出“委屈”和“恍然大悟”：“长老明鉴！弟子…弟子那日只是听闻黑瘴谷危险，担心还有同门遇害，才多问了几句…至于遇到仙使，纯属巧合啊！弟子若有未卜先知之能，又何至于只是个杂役…”
他再次强调自己的“低微”和“巧合”，逻辑上似乎也说得通。
王长老冷哼一声，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正要继续发难。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名跪在地上的散修，突然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眼睛猛地翻白，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声，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
“啊！污染发作了！”有人惊叫！
下一刻，那散修猛地暴起，状若疯狂地扑向离他最近的——柳如眉！速度极快，完全不像一个普通散修！
“保护仙使！”天衍弟子惊呼！
柳如眉眼神一冷，指尖寒芒闪烁！
但有人比她更快！
一直高度警惕的沈墨，在那散修异动的瞬间就察觉不对！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踏前一步，并非攻击，而是狠狠一脚踢在旁边的香炉上！
哐当！
香炉翻滚，里面的香灰泼洒而出，瞬间弥漫了大片区域，也暂时遮蔽了视线！
同时，他看似慌乱地向后躲闪，胳膊“不小心”重重撞在了身旁一名执法弟子的肘部！
那弟子正欲拔剑，被这么一撞，剑锋一偏，只听“噗嗤”一声，竟阴差阳错地刺入了那名扑来的、已经半异化的散修心口！
那散修动作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剑刃，然后软软倒地，瞬间毙命，身上的异状也迅速消退。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大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诡异的结局。
沈墨瘫坐在地，大口喘息，脸色“吓得”惨白，喃喃道：“死…死了…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那名失手杀人的执法弟子更是手足无措，脸色惨白地看向王长老。
王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阴鸷的目光死死盯了沈墨一眼，又迅速掩去。这散修是他安排的死士，本打算假装污染发作袭击柳如眉，制造混乱，甚至趁机伤到柳如眉，再将罪名推到“污染失控”上，没想到竟被沈墨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破坏了！还折了一名棋子！
柳如眉挥袖拂开烟尘，看着地上的尸体和“惊魂未定”的沈墨，眼神深邃无比。刚才那一下，真的是巧合吗？那恰到好处的一脚，那“不小心”的一撞…
这个沈石，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以各种“意外”的方式，扭转局面。
她不再看王长老，冷声道：“看来，有人不想让他说话。王长老，你这清墟宗，真是让本使大开眼界。”
王长老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对峙的天平，似乎因为沈墨这“意外”的一脚，又发生了微妙的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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