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中心广场上，
那群刚刚得胜归来的玩家们依旧兴高采烈，三五成群地热烈讨论着即将到手的丰厚奖励，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对收获的渴望与喜悦，仿佛刚刚结束的并非一场尸山血海的残酷战争，而是一场轻松愉快的集体狩猎。
然而，视线稍稍偏移，望向广场周围那些拥挤的、临时安置幸存者的民居。
透过狭窄的窗户，可以看到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如同沙丁鱼般拥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们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色，只有麻木、悲伤以及无法抑制的低沉呜咽与哭泣。
看着这鲜明而残酷的对比，萨蕾妮的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如果对于主导这一切的伊文斯，她尚且还能念及其力挽狂澜、功大于过的份上，思考该如何处理。
那么，对于广场上那些将这场灾难几乎视为一场游戏、对民众苦难近乎漠视、只为利益而战的援军们。
她内心深处涌起的，是一股几乎难以抑制的、想要将其彻底驱逐甚至抹除的强烈厌恶与怒火。
萨蕾妮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虚弱感，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依旧望着窗外广场上那些玩家的身影，但话语，却清晰地传到了杨光的耳中，一字一句，敲打在他的心上：“伊文斯，我可以……不追究在肃清恶灵过程中所造成的一切附加伤亡。那些……可以归咎于战争的混乱与不得已。”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杨光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为之一窒。
因为他无法确定，萨蕾妮接下来的话，是否会把这笔沉重的血债，直接算到他这个总指挥的头上。
萨蕾妮继续说着，语气中带上了冰冷的寒意：“但是，他们，有些事做得实在太过分了。已经彻底打破了人类的底线。”
杨光保持沉默，心中已然明了萨蕾妮所指的是什么。
玩家们在肃清恶灵、维持结界内部秩序时造成的那些伤亡，虽然同样触目惊心，但尚可被归咎于战斗的惨烈和维持秩序的必要代价，属于萨蕾妮能够理解，哪怕痛心，却也勉强能够接受的意料之内的牺牲。
真正让这位守护者无法接受、触及她逆鳞的。
是玩家们在结界之外，执行他那道肃清所有人员命令时的具体行径。
玩家们是如何高效执行的呢？
他们只将那些容易发现、成规模聚集的人群押了回来。
而对于那些分散躲藏在偏远角落、废墟深处、难以寻找的个人，为了追求极致的效率和节省时间，他们采取了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
直接消灭，并焚烧身躯以绝后患！
这造成了远超战术需要的、极其巨大且不必要的平民伤亡！
太多原本有机会活下来，或许只是因恐惧而不敢现身的人，毫无价值地死去了。
杨光对于这种情况的发生，其实早有预料。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内心深处非常清楚，一旦下达这样的命令，以玩家们那追求效率最大化、且对这个世界缺乏真正归属感和共情心的行为模式，必然会导致如此惨烈的结果。
但他选择了视而不见，默许甚至纵容了这一切的发生。
因为在他的权衡天平上，时间不够，人手也不够，他赌不起。
他害怕，一旦在结界最终碎裂之前，未能将城外大部分人口清理到一个极低的数量级，可能被隐藏的恶灵利用，煽动起来，形成冲击结界内部的混乱洪流。
到那时，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都将付诸东流，整个肃清计划会彻底失败。
而肃清计划，是由他杨光一手主导和推动的。
如果最终计划失败，造成了如此巨大的伤亡却没能达成目标，那么所有的责任毫无疑问将由他承担。
届时，不会有人听他解释过程中的困难，不会有人在意他的初衷。
失败，就是原罪。
成功，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相反，只要肃清计划最终取得了圆满的成功，西城恶灵被彻底根除，那么，过程中发生的一切问题、一切必要之恶，都可以被胜利的光辉所掩盖，都可以被归咎为通往胜利之路所不得不付出的、惨痛却值得的代价。
反正，结果是好的。
两相权衡，取其轻。
在自身的核心利益与这个世界的土着居民的性命之间，杨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让那些玩家去承担这份杀戮的代价。
而他自己，则隐藏在幕后，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并准备收获最终的胜利果实。
此刻，面对萨蕾妮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和冰冷的质问，他只能保持沉默，等待着她最终的裁决。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持续蔓延，每一秒都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
终于，萨蕾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牵动了她虚弱的身体，引起一阵轻微的咳嗽。
她缓缓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在了杨光身上，那眼神中的怒火似乎沉淀了下去，化为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疲惫与决断。
“伊文斯，”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定论，“我的承诺一如既往，你解决了西城的恶灵，就是西城的朋友，也是我萨蕾妮的朋友。”
杨光心中微微一动，但依旧不敢放松。
“但是，”萨蕾妮话锋一转，语气斩钉截铁：“外面那些人……西城不欢迎他们，我也不想再看到他们。
他们带来的不是纯粹的援助，而是将西城视为猎场的、子民视为猎物。”
“我明白了，萨蕾妮阁下。”杨光终于开口：“我会处理好后续的事，两月后，我保证您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
到了现在，这些玩家已经没有多少利用价值，杨光打算逐步清理他们。
萨蕾妮不能动手，正好由他来做，多拿些宝箱。
就算出了些意外，让一些玩家成了漏网之鱼，也没多大关系。
反正主线任务的期限只有两个月，自己把时限放宽些，绝对够用。
“去吧，我们要讲信用。”萨蕾妮疲惫地挥了挥手，重新闭上了眼睛：“你知道哪里有通灵武器，这东西只能你去拿。”
杨光和海里克对视一眼，无声地行了一礼，悄然退出了房间。
门外，杨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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