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营地的第三日,天色未明,低沉雄浑的牛角号声便划破了黎明的寂静。勃日帖可汗邀京禧公主一同观览草原秋狩,此为草原男儿展示勇武、校验部族实力的重要场合,其意不言自明。
京禧早已起身,择了一身既不失身份又便于行动的装束。她未着昨日那套正式宫装,而是换上了一套杏子黄的窄袖束腰骑射裙,裙摆以银线暗绣流云纹,外罩一件同色系的锦边琵琶襟坎肩,长发依旧简洁挽起,以一支赤金点翠梅花簪固定,整个人显得清爽利落,又于细节处透着不容忽视的尊贵。她深知,今日之局,既是观察,亦是被观察。
在青黛与墨离,以及一队精心挑选的大晟护卫簇拥下,京禧来到营地外的开阔草场。勃日帖可汗已一身劲装,跨坐于一匹神骏的黑鬃骏马之上,周遭是数十名同样剽悍的草原贵族与精锐骑士,人马皆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剽悍之气。见到京禧这般打扮,勃日帖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兴味。
“公主殿下今日英姿,令人侧目。”勃日帖驱马靠近,声音带着晨风的清冽。
“入乡随俗,不敢扰了可汗与诸位勇士的兴致。”京禧微微颔首,语气温和。早有侍从牵来一匹温顺的雪白母马,鞍鞯精美,正是为她准备的。
众人策马奔向预定的猎场。秋日草原,草色枯黄,天高云阔,马蹄踏碎草叶,发出沙沙声响,惊起远处成群的黄羊与野兔。号角再起,围猎开始。只见那些草原骑士呼喝着,策马奔驰,弯弓搭箭,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不断有猎物被射中倒地,引来阵阵欢呼。
勃日帖并未急于出手,他控马在京禧身侧不远处,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偶尔用草原语发出简短的指令,调整包围圈,显然是指挥者。他的每一次指令都精准有效,展现出卓越的统帅能力。
京禧安静地驻马观看,面色平静。她注意到,参与围猎的贵族中,有几人格外勇猛,收获颇丰,且身边簇拥者众,看向勃日帖的目光中带着敬畏,但也有一两人,动作虽不慢,眼神却时常游离,与其他部落首领交流时,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疏离。顾知微昨夜初步探得的信息在她脑中闪过——王庭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就在这时,一阵异常的骚动从围场边缘传来。几只被惊起的硕大野猪,未被合围住,反而红着眼朝观览区域这边冲了过来!它们皮糙肉厚,獠牙锋利,冲势极猛,几名试图拦截的草原骑士竟被撞得人仰马翻!
“保护公主!”墨离厉声喝道,与大晟护卫瞬间收缩阵型,将京禧的坐骑护在中心,刀剑出鞘,寒光凛冽。青黛则已悄无声息地扣紧了袖中的暗器。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勃日帖眉头一拧,并未慌乱,他迅速张弓,连珠三箭,箭箭命中一头冲在最前的野猪要害,那野猪惨嚎着翻滚倒地。但另外两三头依旧疯狂冲近。
京禧坐下的白马受惊,不安地刨着蹄子。她却并未惊呼失色,反而伸手轻轻抚摸着马颈,低声安抚,同时目光冷静地扫过冲来的野猪和周围众人的反应。
就在一头野猪突破护卫缝隙,獠牙几乎要撞上京禧马匹侧腹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疾风般从侧翼切入!是勃日帖!他竟弃了弓箭,直接从马背上跃下,拔出腰间镶嵌着宝石的弯刀,一个精准而凶悍的劈砍,刀光闪过,血光迸现,那野猪的脖颈几乎被斩断,轰然倒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勃日帖持刀而立,刀尖滴血,玄色劲装上溅了几点暗红,他气息微促,目光却如同燃烧的火焰,直直看向京禧,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展示力量与守护的姿态。
京禧的心跳在那一刻确实漏了一拍,但并非全然因为恐惧。她看着勃日帖那双灼热的眼睛,看着他身后倒地抽搐的庞大猎物,再环视周围那些或因惊愕、或因敬佩而屏息的草原贵族,她明白,这不仅仅是一次意外,更是一次试探,一次勃日帖在她面前,也在他的部属面前,展露獠牙与实力的表演。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心绪,迎着勃日帖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惊魂未定与真诚感激的弧度,声音温软却清晰:“多谢可汗出手相救。”
勃日帖收刀归鞘,大步走回自己的马匹旁,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充满力量感。“惊扰公主了。草原狩猎,总有意外,让公主见笑。”他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搏命一击只是寻常。
围猎继续,但气氛已悄然改变。那些原本带着审视甚至轻蔑的目光,在扫过京禧时,多了几分复杂。这位中原公主,面对突发危险,竟能如此镇定,未曾失态惊呼,已属难得。而可汗为她亲自搏杀猛兽的姿态,更是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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