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逃荒队伍初组建，沈砚制定规矩条
卯时初刻，天光未亮，寒意侵人。沈家村村口，已不再是往日里下地劳作前的零星聚集，而是黑压压的一片人潮，夹杂着低声的啜泣、孩童不安的啼哭、牲畜偶尔的嘶鸣，以及行李碰撞的杂乱声响。一百三十七口人，几乎囊括了沈家村所有的幸存者，携带着他们所能背负的全部家当——破旧的被褥、锅碗瓢盆、少量的粮食和珍贵的蝗虫干、几件粗笨的农具，以及眼中对未知前路的深深恐惧与一丝被逼出来的决绝。
混乱，是这里的主旋律。有人还在焦急地寻找走散的孩子，有人因为多带了一口破缸与家人争执，更多的人则是茫然地站着，不知该看向何方。这是一群被灾难和暴政驱赶出巢穴的惊鸟，虽有翅膀，却不知该飞往何处，如何飞行。
沈砚站在人群前方的一块大石上，他的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他深知，如果不能立刻将这股混乱的力量组织起来，莫说走到南方，恐怕走出不到百里，这支队伍就会因为内耗、疾病或袭击而分崩离析，甚至自相残杀。
他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而有力，瞬间压下了大部分嘈杂：
“乡亲们！静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他身上。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各自为政的农户，我们是一个整体！是一支要一起走到南方，寻找生路的队伍！”沈砚的声音清晰地在晨风中传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前路艰险，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听令行事！现在我宣布几条规矩，所有人都必须遵守，违者，轻则处罚，重则……驱离队伍！”
“驱离”二字，如同重锤，让所有人心中一凛。在这荒郊野外，被驱离几乎等同于死亡。
一、编队与职责：
“首先，所有人，按户和亲缘，分为十队！每队设队长一人，副队长一人。”沈砚早就让老村长和几个识字的族人连夜拟定了初步名单。“队长负责清点本队人数，传达命令，维持秩序。副队长协助，并负责照顾队中的老弱妇孺。”
他让老村长念出队长和副队长的名字，大多是村里素有威望或者像沈石、沈青这样敢作敢为的青壮。被点到名的人，脸上先是茫然，随即也涌起一股责任感。
“此外，单独组建护卫队！”沈砚看向沈勇，“沈勇任护卫队长，挑选三十名最精壮的汉子，不分属于任何一队，专职负责探路、警戒、抵御野兽和匪徒！护卫队配备我们最好的武器，享有优先分配食物和饮水的权利，但也要承担最危险的任务！”
二、行进秩序：
“行进时，护卫队前出五里探路，两队青壮居中机动策应，老弱妇孺和携带重物者在队伍中间，另外两队青壮断后！各队必须紧跟前方，不得擅自离队，不得无故停留！队长要确保本队人员不掉队！”沈砚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简单的行军队列图，“任何人不准大声喧哗，不准随意生火，一切行动，听鼓声号令！闻鼓则进，闻锣则止，闻梆则警戒！”
他让人抬出村里仅有的一面旧鼓和一面铜锣，指定了专人负责。
三、饮食与物资：
“粮食，统一管理！”沈砚抛出了最敏感，也最关键的一条，“各家将携带的大部分粮食、盐巴、药品，交由公中统一保管、分配！由我爹和村长负责看管记账。每日早晚两餐，按人头定量分配，优先保证护卫队和体力消耗大的人。私藏粮食、抢夺他人食物者，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这话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交出活命粮，对于视粮食如命的农民来说，无异于割肉。
沈砚知道他们的担忧，解释道：“统一管理，不是为了抢大家的粮食！是为了让有限的粮食吃得更久，是为了防止有人提前吃完饿死，有人囤积居奇！是为了让我们所有人都能活下去！我沈砚在此立誓，公中每一粒粮食的分配，必力求公平，接受所有人监督！若有私心，天打雷劈！”
他斩钉截铁的誓言，加上他一直以来建立的威信，让骚动渐渐平息。人们虽然仍有不舍，但也明白，这或许是避免内部因粮食而起纷争的最好办法。
“饮水必须煮沸后饮用！不得随意饮用生水、脏水！违者生病，自行负责，且可能传染他人！”
“所有猎物、采集到的野菜，也必须上交公中，统一分配！私自处理者，视同私藏粮食！”
四、扎营与守夜：
“每日申时（下午三点）左右，开始寻找合适的宿营地。必须靠近水源，地势开阔，易于防守。扎营后，立即挖掘临时厕所，不得随意便溺！”
“护卫队负责营地外围警戒，每队也必须安排青壮轮流守夜！守夜者必须保持清醒，发现异常，立即示警！玩忽职守者，重罚！”
沈砚一条条宣布着，将现代军事化管理的思想，用最朴素、最严厉的方式灌输给这些刚刚离开土地的农民。这些规矩，剥夺了他们一部分自由，却是在这乱世中，给予他们生存下去的最大保障。
起初，村民们听得懵懂，甚至有些抵触。但当沈砚详细解释了每一条规矩背后的原因——比如统一粮食是为了避免饿殍和内斗，守夜是为了防止野兽和土匪袭击，编队是为了防止走散和及时互助——他们渐渐明白了这些“束缚”的必要性。
“三郎说得对！没个章法，咱们就是一盘散沙，走不远的！”老村长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听三郎的！要想活命，就得守规矩！”沈石也高声附和。
在生存的压力和核心人物的支持下，这些初步的规章制度，被强制性地推行了下去。队伍开始像一台生锈但终于被启动的机器，缓慢而笨拙地运转起来。队长们开始学着清点人数，催促队员；护卫队在沈勇的带领下，开始向前方和两侧散开；人们按照指定的顺序，开始默默地、沉重地迈出南下的第一步。
沈砚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背影并不宽阔，却仿佛一根定海神针，牢牢地钉在了这支刚刚成型的逃荒队伍的最前沿。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前路漫漫，挑战无穷。但至少，他已经为这群绝望的人，初步建立起了秩序的火种。这火种虽微弱，却是在这黑暗乱世中，指引他们前行、维系他们生存的第一道，也是至关重要的一道光芒。制度的建立，军事化的雏形，标志着沈家村的村民，正在从一个被动承受灾难的群体，向着一个主动寻求生存的集体艰难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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