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月在白雾中睁开眼。
她没有眼皮,也没有瞳孔,可她清楚地“看见”了——那是一种意识对存在的直接感知。上一刻她还盘坐于虚无,任由前世记忆如潮水般冲刷神魂,此刻却已不再被动承受。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钟声早已消散,但余韵仍在意识深处回荡。她捕捉那一丝残音,像抓住一根悬在深渊之上的细线,顺着它向前推进。四周依旧空茫,雾气浓稠得如同凝固的乳液,没有上下,没有方向。她曾以为这便是终结之地,如今却明白,这是考验。
她想起养父临终前的话:“窥天机者,必承重压。”
那时她跪在破庙角落,老算命先生的手枯瘦如柴,将半卷残破天书塞进她掌心。他独眼中映着烛火,声音沙哑:“你能活多久,就看你能躲多远。”
她没躲。她一路算到了第一百人,直到紫雷劈下。
现在想来,那不是惩罚,是召唤。
她默念:“我是秦无月。”
不是灾星,不是孤女,更非凡俗命理师。她是执掌姻缘的月老,因逆天改命而堕入轮回。九十七世失败,九十八世重启。若再失手,魂飞魄散。
这个名字成了她的锚。
她继续前行,意识如刀,割开层层迷雾。每一步都耗费心神,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拉扯力。她不回头,也不停顿。她知道,若在此刻迷失,便永远无法走出这片介于生死之间的管理局。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道微光。
起初只是雾中一点金斑,继而拉长成线,最终凝聚为人形轮廓。那身影立于高阶命盘之前,通体由流动的金光构成,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深邃如星河,静默如天道本身。
秦无月停下。
她未行礼,也未开口,只是静静注视着那双眼。她不需要确认对方身份。从第一声宣告响起时,她就知道,那是司命,轮回秩序的执掌者。
“你来了。”声音不再来自四面八方,而是自那金光之中传出,低沉平稳,无喜无怒。
“我寻声而来。”她的回应以意识传递,简洁直接。
“九十七世皆败,因情劫难渡。”司命并未动,金光勾勒的身形纹丝不动,“世人痴缠爱恨,或为执念所困,或为私欲蒙心。你要救的,不是他们的情,是他们的命。”
秦无月沉默片刻。“何谓情感救赎?”
“断错缘者续之,被弃者得归处,相害者明因果。”司命缓缓抬起手,指尖划过空中浮现的一枚命盘,其上符文流转,“你所附之人,本应死于情劫,因果纠缠,不得善终。你入其身,勘其命局,解其执念,使其在清醒中做出选择——而非被命运推着走向毁灭。”
“若我不愿?”
“不愿?”司命目光微动,“你已无退路。魂体绑定轮回局,任务未完成,不得转生。第九十八世,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秦无月没有反驳。
她早知结局。若不成,便是永寂。她不惧死亡,只怕再一次,在轮回尽头仍看不见真相。
“我的任务是什么?”
司命袖袍轻拂,命盘旋转加速,一道光影从中投射而出——一名女子的身影一闪即逝,铠甲冷冽,眼神决绝,随即消散。
“附身冷面女将军,助其扭转情劫因果。”
“何时启程?”
“待你接令。”
秦无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不过是意识投射出的虚影。她曾用这双手剪断红线,也曾替人测算生死。如今,它将再次介入一段命运。
她抬头,直视司命:“我接。”
话音落下的瞬间,命盘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符文从边缘向中心汇聚,如同星辰归位。一股力量自命盘中央涌出,缠绕上她的意识体,冰冷而沉重,像是契约烙印。
她感到某种东西正在嵌入她的存在核心——任务印记已绑定。
“此世任务目标:完成情感救赎一人,功成则积一分善果,失败则损一魂魄。”司命的声音更加肃然,“过程中不得滥杀无辜,不得篡改他人自由意志,违者即刻剥夺资格,魂灭。”
“我明白规则。”秦无月语气平静,“只问一句——我能否使用天书之力?”
“半卷残破天书,随你魂体一同坠入轮回局。”司命顿了顿,“它仍在你手中,只是尚未显化。待你进入任务世界,自会感应。”
她点头。
这意味着她并非完全赤手空拳。那本让她遭雷劫反噬的天书,或许正是她唯一的依仗。
“还有最后一事。”司命忽然开口,“你所救之人,未必感激你。有时,看清真相的人,反而更痛苦。”
秦无月冷笑一声。“我从未求过感激。我只是执行任务。”
“很好。”司命微微颔首,“那么,准备进入第一轮回世界。”
命盘开始缓缓开启,中央裂开一道缝隙,幽光涌动。那不是通往某个具体地点的门,而是连接另一个时空的通道。只要她迈出一步,意识便会脱离此地,附身于那位冷面女将军。
她站在原地,未动。
“你犹豫?”司命问。
“不。”她说,“我只是在确认一件事——这一世,我会记得自己是谁。”
司命沉默片刻。“记忆封印仍在。你只能凭借本能与经验行事。真正的觉醒,需百世圆满。”
秦无月闭上眼。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将又一次成为棋子,被投入陌生的身份与命运之中,面对未知的情感纠葛。她可能再次心动,再次受伤,再次因情劫失败而坠入虚无。
但她已别无选择。
她睁开眼,目光清冷如霜。
“我准备好了。”
命盘光芒大盛,通道彻底打开。一股强大的吸力自其中传来,拉扯她的意识向前。
她迈步。
就在意识即将被吞没的刹那,司命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记住,你救的是别人,也是你自己。”
秦无月没有回头。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通道深处。
命盘缓缓闭合,白雾重新聚拢。
司命立于原地,金光渐隐。他抬起手,袖中玉简自动浮现,墨迹流转,写下四个字:
**任务启动**
他轻轻一拂,玉简沉入雾海。
下一瞬,命盘边缘闪过一丝异样波动——一道极细的红线,悄然缠绕其上,红得刺目,仿佛渗着血。
那线只存在了一瞬,便隐入符文深处,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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