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话音落下,陈淮慢慢显出了身形,只是他脸色苍白,神情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兰亭挂断了电话。
其实也不用陈淮开口,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大概猜到了。
“恩人……”
陈淮声音颤抖,连称呼都从之前搞怪的“领导”、“娘娘”,变得如此正式。
他要死死咬着牙,才能抑制住自己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哭腔,“对不起,我没有办法让他们听我的……”
他入了陈有才和林莎莎的梦。
死后的三年间他一直都被困在此地,除了刚死的时候父母来这里找房东闹事的那几次,当时他们言辞尖利地辱骂房东,叫嚣着是这间房子克死了他们的宝贝儿子,而他只能无措地飘在空中,想要制止,却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
今天,是三年后他第一次再见到父母。
虽然父母并不像视频中表现出来的那般憔悴。
虽然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虽然生前他们对他百般施加压力,甚至是间接导致他猝死的罪魁祸首,在死后三年还要在大众面前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但是在那一刻,重逢还是让陈淮下意识地红了眼眶。
母亲更是一愣,然后扑上来放声大哭,一会儿说自己这些年的思念,一会儿骂他没良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都三年了才舍得来梦里看他们。
父亲站在一边没动,动作拘谨,但是喉头哽咽,暗自抹泪。
悲伤的气氛笼罩,这一刻,在这突如其来的重逢面前,好像三人间曾经的所有隔阂都消失了。
陈淮心痛到窒息,直到林莎莎怨恨地开口:“都怪那个杀千刀的女人,竟然惊了我儿子的魂魄,让我儿在地下都不得安稳。”
“吃我儿子的人血馒头,她倒是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儿子你放心,等着吧,妈妈一定要让她把那些钱都吐出来!”
陈淮一惊,连忙解释:“妈妈,我这次就是为这件事来找你们的,这件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他本以为这就是误会一场,只要他这个当事人亲自出面,在父母面前解开误会就好。
可是他没想到,说完之后,父母却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松一口气。
反而个个都沉默了。
“是我还解释的不明白吗?”
陈淮道,“就,兰亭她没有消费我的,她甚至救了我,是因为她我才能摆脱那个地方的束缚,你们赶紧重发个视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林莎莎看着他,声音淡了下来,“小淮,事情都已经闹成这样了,你再让我们去澄清,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陈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这不是污蔑好人吗!”
“更何况兰亭说了,如果你们及时澄清,她可以给你们一笔赔偿,因为不管怎么说,我的脸确实是出现在镜头里了。”
“她这人看起来很强势,但实际上人超级好的,根本就不是你们在视频中说的那种人,你……”
“陈淮。”
陈有才下意识地想去摸烟,意识到这是梦境又收回了手,眉心蹙起,“我们是你爸妈,还是那个女人是你爸妈?”
陈淮:“什么?”
“你就那么听她的话?那个女人说什么,你就巴巴地过来找我们了?”
“那怎么我们的话你就不听?从小到大我们对你寄予厚望,嘱托你那么多,你怎么就没有好好地做到?”
轰——
这句话一出来,原本温馨和睦的气氛仿佛瞬间冻结。
就像是被一记闷锤正中太阳穴,陈淮耳边霎时间嗡鸣一片,他瞳孔震颤,不敢置信地抬张了张嘴。
陈有才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他挠了挠下巴的胡茬,自顾自地说道:“人家的孩子都是帮家里的,人家和家里人一条心,你倒好,帮着外人来打你亲爸妈的脸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这都看不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澄清不澄清的事。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和你妈,就也别说那些话了,爸妈今天能见你一面真的高兴,真的,你也别扫兴行么?”
许是看气氛有些僵硬,林莎莎瞪他一眼:“有完没完,孩子难得能和我们见一面,你就非要这时候数落他?”
说着,她过来拉陈淮的手:“小淮,别跟你爸一般见识,他这人才扫兴的很,听话,爸妈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陈淮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在她错愕的目光中哑声问道:“您也是这样想的?”
林莎莎脸上闪过片刻的不自然,干笑一声:“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爸妈做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你们的考量就是歪曲事实,给兰亭身上泼脏水吗!”
陈淮再也忍不住了,压抑了三年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轰然爆发!
他死死咬着牙,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你们打着要给我讨公道的旗号煽动舆论,让大众也以为兰亭真的就是那种的黑心人而对她群起而攻之,但实际上呢!”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们真的是为了我好吗?那既然是为了我好,为什么还要刻意抹黑我的救命恩人!?”
“还有你们在视频里口口声声说,在你们心里,我一直都是你们的骄傲,我拼了命地考公考研考编,是因为我自己有上进行,我自己要求的……这些话你们自己说出来的时候想不想笑?事实到底是什么样,你我都心知肚明!”
“我会猝死的真正原因,难道直到现在你们都意识不到问题吗?”
“说什么兰亭消费死者,我看真正消费死者的是你们才对!”
“混账!”
陈有才勃然大怒,“这就是你和你爸妈说话的态度!?”
他一个耳光扇上来,却从陈淮身上穿了过去,落了个空。
他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们的儿子,早就死了。
死了三年了。
陈有才有些无措地开口:“我……”
陈淮静静地飘在空中,眼底一片灰败:“我明白了。”
他唇边的笑容苦涩又讥讽,“爸妈,三年了,能在死后再见你们一面,我其实也真的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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