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府的马车刚停稳，东厂督公曹谨言已亲自迎了出来。他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白无须，眉眼细长，总是带着三分笑意，但那双眼睛里却无半点温度。
“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曹谨言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肃王虚扶一把：“曹公公不必多礼。本王奉命整顿京营，正好路过，想起冯保一案关系重大，特来问问进展。”
曹谨言笑容不变：“王爷忧心国事，奴婢佩服。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王爷移步内堂。”
二人穿过几重院落，沿途番子无不跪地行礼。萧景岳注意到，东厂内部守卫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且都是精锐好手。
来到内堂，曹谨言屏退左右，亲自为萧景岳斟茶：“王爷，冯保已经招了。”
肃王眉梢微挑：“哦？这么快？”
曹谨言笑道：“东厂的刑具，就是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这是他的供词，请王爷过目。”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双手奉上。
肃王接过供词，快速浏览。上面详细记录了冯保这些年来贪墨受贿、卖官鬻爵、结党营私的种种罪行，数额之大、牵扯之广，令人触目惊心。
然而，肃王敏锐地注意到，供词中丝毫没有提及冯保与齐王之间的联系，也没有涉及宫中那位最得宠的贵妃。
“就这些？”肃王将供词放在桌上，语气平淡。
曹谨言笑容微僵：“王爷的意思是？”
肃王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冯保把持司礼监十余年，仅凭这些贪腐之罪，恐怕难以解释他为何能权倾朝野至此吧？”
曹谨言叹了口气：“王爷明鉴。只是...有些事，牵扯过大，恐怕...”
“恐怕什么？”萧景岳抬眼看他，目光如刀，“曹公公执掌东厂，莫非还有什么忌惮不成？”
曹谨言沉默片刻，压低声音：“冯保昨夜受刑时，曾疯言疯语，说若是他活不成，就要拉几个贵人陪葬。其中...就提到了齐王殿下和郑贵妃。”
肃王心中一震，面上却不露声色：“疯话而已，岂能当真。”
曹谨言连连点头：“王爷说的是。这种疯话，奴婢自然不敢记录在案，更不敢外传。只是...”他欲言又止。
“曹公公有话但说无妨。”
曹谨言凑近些许，声音几不可闻：“冯保还说，他手中有一本密账，记录着这些年各方势力的金银往来，就藏在...藏在齐王府中。”
肃王手中的茶杯顿住了。
齐王，是朝中唯一能与他在储位争夺上抗衡的皇子。如果冯保的密账真的藏在齐王府，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密账现在何处？”肃王问。
曹谨言摇头：“奴婢已派人暗中搜查过齐王府，一无所获。要么是冯保临死前胡言乱语，要么是...齐王殿下早已将密账转移或销毁。”
肃王沉吟片刻，忽然问道：“曹公公为何对本王说这些？”
曹谨言正色道：“王爷是陛下亲命的京营整顿使，又深得陛下信任，奴婢自然应当竭尽全力配合王爷。况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冯保倒台，朝中势力必将重新洗牌。奴婢虽是个阉人，却也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投诚。肃王凝视着曹谨言，试图从那张笑脸背后看出真实意图。东厂督公的倒戈，来得太过轻易，反而让人心生疑虑。
“曹公公有心了。”肃王不置可否，“冯保一案，还望公公继续深挖，务必查个水落石出。至于那些无凭无据的疯话...暂且压下为好，免得动摇国本。”
曹谨言躬身称是：“奴婢明白。”
离开东厂时，已近正午。肃王坐在马车中，闭目沉思。曹谨言的投诚是真是假？那本神秘的密账是否真的存在？齐王在这盘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太多疑问，太少答案。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无法回头的路，唯有继续向前。
三日后的傍晚，齐王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齐王在府中设宴，名为赏菊，实则是借机拉拢朝臣，展示实力。肃王本不想赴宴，但想到曹谨言透露的消息，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齐王府的奢华，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奇花异草，应有尽有。宴会设在府中最大的水榭“揽月轩”，四面环水，唯有九曲回廊可通。
肃王到时，宴席已快要开始。他刚踏入揽月轩，原本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了几分。众多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敬畏，有好奇，也有敌意。
“二皇兄！”齐王笑着迎了上来。他年方二十二，面容俊美，衣着华贵，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与张扬，“皇兄肯赏光，臣弟蓬荜生辉啊！”
肃王淡淡一笑：“皇弟设宴，为兄岂能不来。”
兄弟二人表面和气，暗地里却各怀心思。齐王亲热地拉着肃王的手，将他引到主位旁坐下，那里早已预留了位置。
“皇兄近日整顿京营，辛苦了。”齐王亲自为萧景岳斟酒，“臣弟听说，京营那些将领个个桀骜不驯，怕是让皇兄费心了。”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暗藏机锋。肃王不动声色：“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何谈辛苦。倒是三弟，近日在礼部观政，想必也收获颇丰。”
齐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即笑道：“不过是跟着诸位大人学习罢了，哪比得上皇兄独当一面。来，臣弟敬皇兄一杯。”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烈。歌舞助兴，觥筹交错，一派祥和景象。但萧景岳敏锐地察觉到，在场不少官员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与他的眼神交流，反倒是围绕在齐王身边的官员越来越多。
“诸位，”齐王忽然举杯起身，“今日良辰美景，本王有一喜事要与诸位分享。”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齐王。
满面春风的他：“前日进宫向母妃请安，得知父皇已同意，将平阳侯之女许配给本王为王妃。”
话音刚落，满座皆惊。平阳侯执掌京营三大营之一的五军营，是军方举足轻重的人物。这门亲事若成，齐王就将获得军方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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