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隔壁的李家坳村彻底吞没。往常这个时辰,村里本该有零星的灯火与犬吠,如今却死寂得吓人。半个月,七条壮年汉子的命,丢得不明不白,彻底抽干了这村子的生气。恐慌像无形的藤蔓,缠紧了每一扇紧闭的门窗。
我站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夜风掠过,带起一阵腐朽的落叶气息,也带来了更深沉的寒意。身上那件祖传的八卦道袍,似乎也抵御不住这透骨的阴冷。右手紧握的七星剑,在黑暗中泛着幽微的冷光,剑身的七颗铜钉仿佛与天际遥远的星辰隐隐呼应。左手掌心,那方沉甸甸的道经师宝印,则是我今夜敢于“问阴”的底气所在。
子时将至,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刻。我深吸一口带着土腥味的冷气,脚踏七星罡步,在槐树下划出一个简单的禁圈。随即取出三张通幽符,以剑尖刺穿,默运玄功,低喝一声:“燃!”
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三道幽蓝火光,射向村口的三岔路口——那是阴阳交汇的节点。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弟子周氏世凯,虔心拜请本地城隍、当方土地,恭请今夜押解亡魂李铁柱之阴差神君,暂留尊步,现身一见!有要事相询,关乎一村生灵存续!急急如律令!”
咒语声在死寂的夜里传出,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话音落下,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风停了,虫蛰伏,一种难以形容的、源自九幽的森严威压,从四面八方缓缓汇聚。
来了!
三岔路口处,地面无声无息地渗出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雾气中传来“叮当”作响的铁链拖曳声。两道模糊的身影自雾中显现,逐渐清晰。
一位,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如敷粉,头戴“天下太平”帽,手持哭丧棒,长舌垂胸,眼神空洞,正是白无常。
另一位,身材矮胖,面容黝黑凶悍,头戴“一见生财”帽,手中一条寒光闪闪的勾魂索,锁链另一端,拴着一个目光呆滞、身形虚幻的汉子魂魄,正是今夜头七的回魂者——李铁柱。
两位阴差停下脚步,四道冰冷无情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我身上,让我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冻结。
“阳间法师,何故阻拦阴司公务?”白无常开口,声音干涩冰冷,不带丝毫人间情绪。
我强忍灵体被阴神威压冲击的不适,躬身行礼,将道经师宝印托在掌心,清光微吐,朗声道:“二位神君在上,弟子周世凯,冒昧拦驾,实因情势危急!李家坳村半月之内,七名青壮接连暴毙,阳寿未尽,死状蹊跷,绝非寻常!弟子斗胆,恳请神君明示,此七人魂魄是否皆由神君引渡?他们究竟因何丧命?是何方妖邪,敢如此大规模戕害生灵,扰乱阴阳秩序?”
黑无常冷哼一声,声如破锣:“阳寿几何,横死与否,生死簿上自有公断!岂容你区区阳世法师置喙?速速退去,莫误了时辰!”
我心中焦急,但知阴司律法森严,不能硬顶。只得将道经师宝印再举高几分,印信清光更盛,语气恳切而坚定:“弟子非敢质疑阴司!然,道经师宝在此,见证弟子此心,只为护佑生灵,追查元凶,以正天道!若真有妖邪作乱,祸及无辜,恐亦非阴司所愿见!恳请神君念在苍生性命,指点一线生机!”
看到道经师宝印清光流转,白无常那空洞的眼窝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沉默片刻,他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稍缓:“法师持印问询,吾等便破例告知一二。此七人魂魄,确系吾等接引。”
他略一停顿,似在感知什么,继续道:“然,其死因非凡病,亦非地府鬼差索命。彼等魂魄之上,皆残留一缕精纯妖气,似被妖物以邪法吸尽元阳精气而亡。此妖物颇擅隐匿,且……有蒙蔽天机之能,故生死簿上只显横死,未载其详。”
妖物!吸尽元阳!蒙蔽天机!
我心下骇然!果然是妖孽作祟!而且道行不浅!
“敢问神君,可知是何种妖物?巢穴何在?”我急忙追问。
黑无常接口,声音沉闷:“妖气精纯却混杂,难辨其具体根脚。然其活动痕迹,多残留于村后黑风岭一带,彼处阴气重,古墓丛生。此妖狡猾,未犯阴律,吾等亦不便越界缉拿。法师欲除妖,需凭自身手段。言尽于此,休再纠缠!走!”
语毕,黑白无常不再多言,一拉勾魂索,带着李铁柱的魂魄转身步入浓雾。雾气翻涌,顷刻间消散无踪,连同那彻骨的阴寒也一并褪去,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觉。
村口恢复死寂,只余我粗重的喘息和狂跳的心音。
妖物!黑风岭!
我握紧了七星剑,望向村子后方那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脊背般蜿蜒的黑风岭,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祸根,就在那里!
“奕航店”的灯火,必将燃向那噬人的妖窟!此妖不除,李家坳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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