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万籁俱寂。镇上的灯火早已熄灭，唯有天上的一弯残月，洒下清冷微弱的光辉，勉强勾勒出房屋和道路的轮廓。我和阿琪换上深色便装，用锅底灰略微涂抹了脸和手背以减少反光，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沉睡的镇子中，向着西边那片荒芜之地潜行。
越靠近镇子边缘，空气中的寒意就越发明显，那不是秋夜的凉，而是一种浸入骨髓的阴冷。风中夹杂着腐土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气息。远处，一片黑压压的、歪歪扭扭的阴影匍匐在地，那就是乱葬岗。而在乱葬岗更深处，一座废弃义庄的轮廓，在月光下如同蹲伏的巨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我们没有直接靠近，而是先绕到乱葬岗外围的一处土坡后，借着枯草的掩护，仔细观察。乱葬岗上坟茔杂乱，荒草及腰，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几点幽绿的鬼火在坟头间飘忽不定。一切看似平常，但我的灵觉却捕捉到一丝极不协调的波动——在那片死寂之地深处，隐隐有人为活动的痕迹，而且气息阴邪！
“有动静。”我压低声音对阿琪说，指向义庄方向。借着月光，依稀可见义庄周围似乎没有寻常的杂草，像是被清理过，而且……义庄那扇破败的木门，似乎是虚掩着的！
“小心点，可能有陷阱。”阿琪提醒道，她苗疆出身，对山林荒野的危险有着天生的警觉。
我点点头，从怀中取出那面幽冥镜，对着义庄方向缓缓照去。镜面中，义庄周围果然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灰色雾气，雾气中隐隐有扭曲的符文闪烁——是警戒和迷惑类的邪阵！
“有邪阵护持。”我沉声道，“看来找对地方了。这阵法不算太高明，但强行闯入肯定会惊动里面的人。”
“能破吗？”阿琪问。
“可以试试，但需要时间，而且难免会留下痕迹。”我沉吟道，“不如……我们绕到后面，看看有没有其他入口，或者阵法薄弱之处。”
我们借着地形掩护，小心翼翼地沿着乱葬岗边缘移动，试图绕到义庄后方。乱葬岗中阴气森森，偶尔有游魂野鬼的虚影飘过，但感受到我们身上纯阳正气的法器，都远远避开。
终于，我们来到了义庄的侧后方。这里紧挨着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墙体更加破败，甚至有几处坍塌的缺口。我用幽冥镜仔细探查，发现此处的邪阵气息确实比正面薄弱许多，似乎布阵者对此地的防御并不十分上心。
“从这里进去。”我选定了一处较大的缺口，缺口处堆积着碎砖烂瓦，正好可以作为掩护。
我们屏住呼吸，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翻过残垣，落入义庄院内。院内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腥气！正是那种“蚀心草”和“怨婴蛊”混合的邪异味道！
义庄正堂的大门紧闭，但旁边一间偏房的窗户却透出微弱的、摇曳的光亮！还有人没睡！
我和阿琪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潜行到那间偏房的窗下。窗户纸早已破烂不堪，我们透过缝隙向内窥视。
只见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光下，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小身影正惴惴不安地踱步——正是赵矮子！他脸色苍白，不时看向屋内角落。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角落的阴影里，盘膝坐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袍、身形消瘦的人！由于背对着窗户，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枯瘦的手指正缓缓捻动着一串乌黑的念珠，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极不舒服的阴寒邪气！正是问阴时看到的那个灰袍人！
“大、大师……”赵矮子声音发颤地开口，“那张老头的事……会不会……会不会被人查出来啊？我这两天心里老是发毛……”
灰袍人没有回头，发出一种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慌什么？不过是试药的一具皮囊罢了。‘蚀心蛊’的效果看来不错，下次可以加大剂量试试……至于查？”他冷哼一声，“这穷乡僻壤，能有几个懂行的？就算有，敢来这‘聚阴地’找死么？”
试药！加大剂量！我的心猛地一沉，怒火中烧！他们果然是在用活人试验这种阴毒邪药！
赵矮子似乎松了口气，但依旧不安：“可是……大师，咱们还要试多久啊？这地方阴森森的，我……”
“闭嘴！”灰袍人厉声打断，“让你收集的‘胎衣’和‘婴尸’呢？‘万婴幡’的炼制就差这几样主料了！办不好，下一个试药的就是你！”
万婴幡！ 我心中骇然！这是需要收集大量婴儿尸骨和先天胎衣才能炼制的极恶邪幡，一旦炼成，威力巨大，能操控婴灵怨念，为祸一方！原来他们的最终目的竟是这个！
必须阻止他们！但现在敌明我暗，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我对阿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准备动手。我缓缓抽出雷击木匕首，阿琪也握紧了淬毒的吹箭。
然而，就在我准备破窗而入的瞬间，那灰袍人捻动念珠的手突然一顿，猛地转过头来！兜帽下，是一张苍白枯槁、没有眉毛的脸，一双眼睛竟然闪烁着诡异的绿光！
“有老鼠溜进来了！”他阴恻恻地笑道，声音如同夜枭。
被发现了！
“动手！”我低喝一声，不再犹豫，一脚踹开破烂的窗户，纵身跃入屋内！雷击木匕首直刺灰袍人后心！
几乎同时，阿琪的吹箭也无声无息地射向赵矮子的咽喉！
“哼！不自量力！”灰袍人反应极快，身形如同鬼魅般向侧面滑开，同时袖袍一甩，一股腥臭的黑烟扑面而来！
我早有防备，屏住呼吸，匕首去势不减，改刺为扫，一道紫色电光斩向黑烟！电光与黑烟碰撞，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另一边，赵矮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张破桌后面，阿琪的吹箭“夺”的一声钉在了桌面上。
“哪里来的小辈，敢坏我好事！”灰袍人绿眼闪烁，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墙角阴影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无数东西在蠕动！
“阿琪小心！他在召唤邪物！”我大声提醒，同时全力运转金光咒，周身泛起淡淡金芒，将袭来的阴邪之气逼退。
阿琪也迅速移动位置，双手连扬，撒出破瘴粉，驱散试图靠近的阴秽之物。
灰袍人见法术被阻，恼羞成怒，从怀中掏出一面刻画着狰狞鬼脸的小幡，用力一摇！刹那间，鬼哭狼嚎之声大作，数道扭曲的婴灵虚影从小幡中冲出，张牙舞爪地扑向我们！这些婴灵怨气极重，速度快得惊人！
“是未炼成的婴灵幡！小心怨念侵蚀！”我挥动匕首，雷光闪烁，将扑来的婴灵逼退，但它们数量不少，怨念又深，一时难以彻底消灭。阿琪的吹箭和药粉对实体效果显着，但对这种怨灵效果稍逊。
战斗陷入僵持。灰袍人道行不浅，又有邪幡助阵，我和阿琪虽然能自保，但想短时间内拿下他却也不易。必须想办法破掉他的邪幡！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义庄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声威严的厉喝：“里面的邪徒，还不束手就擒！”
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精准地斩向灰袍人手中的婴灵幡！
灰袍人大惊失色，慌忙闪避，剑气擦着他的手臂掠过，将他衣袖割裂，险些伤及邪幡！
我们趁机猛攻，我匕首直刺其要害，阿琪的吹箭也封住了他的退路。
灰袍人腹背受敌，又惊又怒，恶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猛地将手中邪幡往地上一掷！邪幡爆开一团浓密的黑烟，无数婴灵尖啸着四散冲击！
趁此混乱，灰袍人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瞬间从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破洞遁走！赵矮子也想跑，却被我一脚踹翻在地，用缚灵索捆了个结实。
黑烟散去，婴灵也随着邪幡破损而消散。只见义庄门口，站着一位手持长剑、面容肃穆的中年道人——正是去而复返的王叔！
“王叔！”我又惊又喜。
王叔收剑入鞘，看了一眼遁走的灰袍人方向，眉头微皱：“可惜，让这厮跑了。不过，毁了他的邪幡，也算重创了他。小凯阿琪，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我松了口气，指着地上的赵矮子，“王叔，您怎么来了？”
王叔道：“我云游路过附近，感应到此地阴邪之气大盛，又有打斗波动，便赶来查看。没想到是你们在此除恶。看来，我走后，你们也没闲着。”
我们将事情经过简要告知王叔。王叔听后，面色凝重：“万婴幡……竟是如此歹毒之物！此獠不除，后患无穷。好在邪幡已毁，他短时间内难以再炼。这赵矮子，需交由警方加以审问，揪出其同党。”
我们将赵矮子押出义庄。此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一场恶战，终于告一段落。虽然主犯逃脱，但摧毁了邪幡，抓住了帮凶，阻止了更大的惨剧。张老爹的冤屈，也算得以昭雪。
回到“奕航店”，天色已大亮。我们将赵矮子移交警方，并详细禀明了情况。虽然灰袍人依旧在逃，但经此一役，想必会收敛许多。我和阿琪虽然疲惫，但心中却充满了为民除害的踏实与安宁。
“奕航店”的灯火，再次守护了一方平安。而我们的故事，仍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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