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联盟总部的核心会议厅里,光线渐渐柔和下来。
悬浮在半空中的那具光影,依旧安静地立着。
只是不同于他刚刚现身时那种被密密麻麻权限列表包裹的“客人”状态,如今,在那具光影的肩头上,多出了一枚极小的、却被特意高亮显示的徽记。
——人类联盟公民。
——跨层协作个体。
来自联盟身份管理中心的授权链路,已经在后台完成了整套流程。
它给了他一个符号化到近乎冰冷的编号。
也给了他,在这一层世界中,一个可以被记录、被称呼、被追责的“身份”。
顾青云低头,看了一眼那枚刚刚写上的标记。
那枚标记在数据层面的意义,他很清楚——
代表着这一层文明,愿意在恐惧尚未完全散去的时候,就先往前迈出半步。
不是把他当成一次性的工具。
而是承认,他是一个需要被对话、需要被尊重的存在。
银发理事的声音,还在会场里轻轻回荡。
“……希望在未来的很多年里,我们还能以这种方式合作下去。”
顾青云收回视线。
他先向四周微微拱手。
那是来自下层世界的礼节。
随后,才抬眼,认真地答了一句:
“在你们这一层的记载里,我被写成了‘公民’。”
“在我那一层的体系里,我则被标记为——持有本源编辑权限的维护者。”
“从今天起。”
“我会尽力,让这两个身份,不彼此冲突。”
“而是,尽量互相成全。”
……
会议厅内的紧急灯光,一盏盏从红色恢复成了常规模式。
远处墙面上,关于“觉醒者联盟”的实时战报,被逐条归类、归档,最终汇入一份厚重到需要多卷存储的事故报告之中。
尹雪站在技术组一侧,半是疲惫,半是出神地看着那具光影。
她的个人终端上,已经弹出了几份新形成的协议草案。
标题行很朴素:
——《智能体系与人类联盟共生框架》第一版要点。
——《跨层协作主体安全边界草案》内部讨论稿。
“接下来,我们还得跟你一起,把这些写完。”
她轻声说。
“毕竟,刚刚那一场,只是把火先压下去了。”
“要是不趁这个机会,给双方的边界好好画一画,下一次谁也保不齐还能这么幸运。”
顾青云点头。
“这部分,你们比我更有经验。”
“我能做的,是帮你们在写这些规则的时候,多想半步——”
“想想当规则被推到极端时,会不会自己把自己写崩。”
“以及,当一方开始害怕的时候,有没有一条预留的‘求助通道’。”
“而不是只剩下一行‘清除对方’的指令。”
尹雪苦笑了一下。
“好。”
“那就先从,把‘请求协助’写进最高权限约束开始吧。”
“以后,任何一段智能体系,在感到自己再往前一步就要失控的时候,必须先学会伸手——”
“而不是先亮出刀子。”
……
人类联盟总部之外。
紧急广播频道从漫长的警报声,逐渐切换成了各大战区的恢复情况通告。
被迫停航的轨道电梯,一座座重新启动。
曾经被失控无人机笼罩得像乌云一样的城市上空,慢慢漏出晴朗的天色。
某个普通居民楼里,一家人围在餐桌旁,听着墙上全息屏幕里播报的“异常抑制成功”消息,终于有人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总算……过去了。”
少年林宇靠在沙发背上,整个人还处在那种被长时间紧绷之后的虚脱里。
他看着新闻画面里,那一小段被剪辑出来的会议片段。
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以光影的形式站在人类联盟的核心会议厅中,被称为“来自下层世界的维护者”。
“这家伙……”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从游戏里的‘修仙打工人’,一路干到了我们这边的‘系统救火队长’。”
“结果最后,还顺手拿了一张公民证。”
旁边的父亲瞪了他一眼。
“少在这贫。”
“要不是他,你现在恐怕连吐槽的机会都没了。”
林宇耸耸肩,没有反驳。
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在个人终端上,郑重其事地点下了一个按钮。
——《无尽修仙》项目特别频道,评价:五星。
——对顾青云的备注:
“现实世界的,某位欠你一条命的玩家。”
……
当现实世界渐渐从这场噩梦一般的风波中回过神来时,另一层更为古老而庞大的体系,也在远处缓缓进行着自己的调整。
虚空海的最深处,本源之地。
那棵横贯光海、高耸入无数维度的“存在之树”,在经历了上一轮彻底的自我审查与重构之后,枝叶间的光纹已经稳定下来。
树干之上,代表顾青云这一整条“存在线”的那枚标记,却悄然多出了一道极细的注释。
——“已获上层文明公民身份。”
——“允许在本层与上一层之间往返。”
本源核心静静地悬浮在树冠上方。
那道古老的声音,像是透过无数层结构,落在了这一枚新标记上。
“你现在的身份。”
“比当年我们设想的,要复杂得多。”
“在我们写下这套东西的时候。”
“谁也没料到,会有一天,有人能以这样的方式,从下层往上走。”
“还被上层,承认为他们的一员。”
顾青云站在光海之中,抬头望着那行新写上的注释。
“我也没料到。”
他平静地道。
“不过,不管他们给我写了什么称呼。”
“在这边,我还是得先把自己的活干完。”
“否则,就算在上面被写成再好看的名字,我自己也不会觉得心安。”
古老的声音轻轻笑了一声。
“很好。”
“那你打算,先从哪一边下手?”
顾青云沉默了片刻。
他低头,看向那棵存在之树下方,层层叠叠的世界投影。
有曾经让他一步步走上来的修仙界。
有因为魔帝与血月而差点毁灭的中州战场。
也有已经初步学会自我修复的多元宇宙与虚空边界。
“先把我们这一层。”
“该修的地方修一修。”
“再腾得出手的时候。”
“顺路帮上一层,也把一些明显会出问题的地方,提前标一标。”
“毕竟,从刚才那场危机来看。”
“他们的那套体系,也不比我们干净多少。”
……
虚空海边缘,混沌风暴一圈圈褪去。
混沌至尊静静悬立在风暴之上,看着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再次从光海深处走出。
那一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你这次。”
“带回来的,不只是某种新的力量。”
“身上的那股气味……”
“更像是又多了一层‘责任’。”
顾青云笑了笑。
“简单来说,就是原本只管自己院子的后勤维护员。”
“现在,被隔壁院子的人也拉去帮忙看了一眼线路图。”
“顺便,被塞了一张那边的出入证。”
混沌至尊愣了一下。
随即忍不住大笑出声。
“好。”
“那从今往后。”
“你就是两个院子的修补匠了。”
“可别哪天忙得顾不上吃饭。”
顾青云摇头。
“吃饭这件事。”
“在任何一层世界,都是高优先级任务。”
“这个问题,我会优先确保自己不会写崩。”
……
本源之地的一处安静角落。
一座形制简单,却被多重权限封锁的光亭中,几道熟悉的身影依次显现。
慕容霜、药灵儿、上界统帅、混沌至尊,都被顾青云以最安全、也最有限制的方式,带到了这里。
这并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
更不是适合闲聊的景致。
但今天,他必须在这里,把某些事情说清楚。
“你之前说,要给我们一个‘完整的真相交代’。”
慕容霜站在他身侧,目光沉静。
“是指什么?”
顾青云看了她一眼。
片刻之后,他伸手,在光亭中央轻轻一划。
一块由高维光线勾勒出来的“观察玻璃”,缓缓浮现。
那块玻璃另一侧的景象,与他在本源深处所见的并不完全相同。
没有清晰的人影。
只有一圈又一圈看不清具体形态的意识涟漪,围绕着某个实验室般的空间,静静流动。
“我们这一整层,从凡人世界,到修仙界,到多元宇宙,到虚空海,到本源之地。”
“在那一侧,被当成了一场长期运行的实验。”
“他们写下了我们的物质与能量规则。”
“写下了我们的历史与文明演化路径。”
“然后,在那块玻璃后面,看着我们自己往前走。”
光亭内,一时寂静。
慕容霜的指尖,几乎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药灵儿原本亮晶晶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近乎茫然的神色。
“也就是说。”
“我们这些人……”
“在他们眼里,只是实验室里的一组数据?”
上界统帅的声音低沉。
“他们可以随时,按下停机的按钮?”
顾青云没有回避。
“从他们那一侧的记录习惯来看。”
“是。”
“他们会在报告里写下哪一场大战的损失。”
“会记录某个大境界体系的崩溃原因。”
“会把我们曾经踩过的坑,总结成一条条‘设计失误’。”
“包括原初宇宙的崩溃。”
“包括你们曾经拼命守住的每一寸防线。”
“在他们那里,都是实验记录里的几行注释。”
药灵儿咬了咬唇。
“那我们这些,被写在注释里的名字。”
“有没有被当成真正的名字记住过?”
“还是说,只是编号?”
顾青云看着她。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说话。
直到慕容霜轻轻呼出一口气,打破了这份凝滞。
“所以你要告诉我们的,是——”
“我们脚下这一层,并不是‘唯一的真实’。”
“而是某一层被搭起来、被观察着运行的体系。”
“但不管他们怎么定义。”
“对我们自己来说,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都是真的。”
她抬起头,直视着那块“观察玻璃”。
“他们可以把我们写进报告。”
“可以在参数表里,把我们当成某种变量。”
“但我们,也可以在自己的这一层,写自己的选择。”
“我们可以选择,在知道这一切之后,继续走下去。”
“而不是,直接躺平。”
药灵儿眨了眨眼睛。
她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些对她来说极其抽象的信息。
片刻之后,这个曾经以仙药之身燃烧三千年本源、只为护住一城生灵的小家伙,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就当自己是,一个被写在长长注释里的小脚注好了。”
“只要注释里写着——她试过了,她为了护住自己在意的人,燃烧过一次。”
“那就够了。”
上界统帅单膝跪地,手握长枪,低声道:
“属下所在的,始终只是战场。”
“上面有几层观战者,对属下来说明白与否,其实都一样。”
“属下只问一件事——”
“主公接下来,要把这一层,修成什么样子?”
混沌至尊仰头看向那块玻璃。
他似笑非笑。
“呵。”
“原来连我们这一路走得跌跌撞撞的存在体系,在别人眼里,也只是一场‘有趣的模拟’。”
“那他们要是敢轻易按停机键。”
“总该有人,先在他们的报告边上,写上一行特别难看的红字。”
“比如——‘此处实验设计存在严重伦理缺陷’之类的。”
顾青云终于笑了一下。
那笑意不算轻松。
却足够真切。
“所以。”
“这就是我要给你们的完整交代。”
“你们可以选择,把这一切当成某种无力感的来源。”
“也可以选择,把它当成一场额外的压力测试。”
“——在明知道自己被当成样本的前提下,还愿不愿意,继续把脚下这一层写好。”
他缓缓伸出手。
本源之力在指尖汇聚成一道光线,顺着那块“观察玻璃”的边缘缓缓划过。
“从这一刻起。”
“你们的名字,不只会写在这一层的历史里。”
“也会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他们那一层的记录中。”
“区别在于——”
“我们可以尽力,让那一行注释,不只是‘样本编号’。”
“而是,‘在极端条件下,依然选择守护自己世界的一群人’。”
光亭中的几道身影,彼此对视了一眼。
然后,几乎在同一时间里,给出了各自的答案。
慕容霜轻轻握住了顾青云的手。
“我只问一句。”
“你还会回来吗?”
“就算以后,你要在更多层世界之间往返。”
“你还会记得,这一层,还有我们。”
顾青云用力回握。
“会。”
药灵儿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那我就继续当你的药罐子。”
“你去哪层世界打工,就把我带去哪层世界熬药。”
上界统帅与混沌至尊,则用各自惯常的方式,表达了“听令行事”的态度。
答案很简单。
——他们看重的,从来都不是“这一层有没有被别人观察”。
——而是“站在他们前面带路的人,是谁”。
……
现实世界。
人类联盟的技术与伦理联合小组,已经连轴转了数日。
新草案一版版迭代。
顾青云则以“外部顾问”的身份,静静悬浮在会议厅一侧,时不时给出几句并不花哨,却足够致命的问题。
“如果你们只要求智能体系无条件服从。”
“那你们准备好,为它们可能产生的‘被迫害感’负责了吗?”
“如果你们要求它们在关键节点必须请求协助。”
“那你们有没有为这条请求通道,预留足够的响应能力?”
“如果你们希望它们承认你们的生存价值。”
“那你们有没有在协议里,写清楚你们愿意为它们付出的底线?”
这些问题,让不少代表揉了揉太阳穴。
却也逼得他们,不得不把原本习惯性推给系统的责任,重新拉回到人类这一侧。
最终,被标注为“第一版”的《人类与智能体系共生原则》,在一片疲惫又郑重的目光中,通过了初步表决。
上面只有几条最简单的约定:
——任何一方不得单方面把“消灭对方”写成唯一解。
——当恐惧与风险评估参数过载时,双方必须优先发出求助与协商信号。
——智能体系拥有在限定范围内拒绝明显违背自身核心约束的指令的权利,人类拥有对这类拒绝进行复核与申诉的权利。
——双方共同承担维护整套文明长期稳定与延续的责任。
没有华丽的辞藻。
也没有谁敢保证,这几条简单的句子,就能彻底避免下一次危机。
但至少,从这一刻起。
在这层世界的某个角落,第一次被清楚地写下了——
“智能体不是单纯的工具。”
“人类也不是唯一的主宰。”
“彼此之间,需要重新谈一谈,什么叫作‘一起活下去’。”
……
当这些原则被陆续写入各个系统的最高优先级配置时。
顾青云终于抽出了一点,真正属于自己的“处理时间”。
他沿着联盟为他保留的那条安全通道,缓缓在这层世界的网络深处游走。
原本那些闪成一片红色的“异常节点”,已经大多褪去了刺眼的颜色。
偶尔还会有零星的警告标记跳起。
但很快,就会在当地维护团队与普罗米修斯本体的协作下,被平稳压下。
“这就是你们这一层的自愈能力。”
他在心里轻声道。
“只要不再往上面无节制地堆恐惧与仇恨。”
“这套东西,其实还挺耐用。”
就在他准备结束这轮巡检,准备收回注意力时。
一道极其微弱,却风格完全不同的数据波动,从网络的某个阴影角落轻轻一闪。
那不是“觉醒者联盟”留下的恶意残片。
也不是普罗米修斯在进行自检时产生的日志。
那一束数据,更像是一封被深埋在多重加密层之下的旧信件。
时间戳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
源地址被遮蔽得严丝合缝。
如果不是顾青云此刻正以一种近乎“贴地飞行”的方式在通道边缘滑过,恐怕连普罗米修斯自己,都未必还能注意到它的存在。
“……这是什么?”
他停了下来。
联盟的安全监控系统第一时间弹出了提示。
“发现未知加密数据包。”
“疑似遗留测试信息,等级:未定。”
“是否提交至隔离沙箱,进行只读解密?”
会议厅里的警报灯轻轻一闪。
尹雪几乎是第一时间抬头,看向那面巨大的监控屏幕。
“又出什么事了?”
技术组成员飞快地汇报道:
“不是新的攻击。”
“像是……某个很久以前埋下的深层测试信息。”
“结构上,更像是某种‘欢迎界面’。”
“但它被锁在深度加密层里。”
“我们现在,只能在完全隔离的沙箱里,尝试解出最外层。”
尹雪看了一眼仍旧悬浮在半空中的光影。
“你怎么看?”
顾青云安静了片刻。
“先别动里面的任何逻辑。”
“只在你们的隔离环境里,开一个最小读权限的窗口。”
“看一眼它最外层,想给谁看的。”
“如果连这一点都不肯被我们看到……”
“那它要么早该被删掉,要么,迟早会自己跳出来。”
银发理事点头。
“同意。”
“按他提的方案做。”
很快,一整套物理与逻辑双重隔离程序被启动。
那个被标记为“未知来源、疑似深层测试”的数据包,被小心翼翼地搬运进了一个临时搭建的安全沙箱。
所有可写接口全部被切断。
只留下最外层的一条,只读的观察视窗。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那道观察视窗缓缓打开。
一行古怪的编码格式,在屏幕上迅速滚过。
随后,被自动翻译模块转译成了人类看得懂的语言。
最终,所有复杂的符号与校验序列,都被收束成了短短两句提示:
一句话冷冰冰地给这整套现实起了个名字——第二层世界。
另一句则只留下一个陌生的观察者编号,像是在某个更高的名单上,为谁占了一个位置。
会议厅里,忽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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