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顶平台,昆仑神光直贯苍穹,那淡蓝色的巨大光柱如同支撑天地的脊梁,散发着亘古苍茫的威压。符文流转的阵图虚影缓缓旋转,每一次明灭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神。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水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远古的尘埃与即将喷薄的灵机。
就在这天地剧变、万众屏息的时刻,一道素白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平台边缘,正是美蒂丝。她已换回了圣洁的长袍,金发在神山光辉的映照下流淌着碎金般的光芒。她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定在那通天光柱之上。
张三丰微微侧首,枯槁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美蒂丝耳中:“你……可想清楚了?这一步踏出,便是万丈深渊。你此刻的境界,虽借外力,却也实打实触摸到了半圣的门槛。若舍去,未必能再回巅峰。”
美蒂丝碧蓝的眼眸凝视着那撼动天地的光柱,眼底深处冰封的死寂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所取代。她缓缓摇头,声音清冷而坚定,清晰地回荡在平台上,让离得近的孙一心等人听得真切:“虚假的空中楼阁,终将坍塌。依附于他人信仰的力量,不过是无根浮萍。若信仰崩塌,我不过是一具徒具其表的空壳,顷刻间便会化为飞灰。”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高傲与执着,“与其在虚假的巅峰等待坠落,不如……重归大地,亲手垒砌属于我自己的基石!哪怕前路荆棘遍布,道阻且长,此身此心,唯求真我!”
一字一句,如同冰珠坠玉盘,敲打在寂静的峰顶,也重重敲在孙一心的心坎上。他猛地扭头看向美蒂丝,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个被强塞给他、冷若冰霜、实力恐怖的教皇之女,内心竟藏着如此破釜沉舟的勇气与对力量的纯粹渴望!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从未真正看清过她。
张三丰深深地看着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他没有再劝,枯瘦的手掌在宽大的道袍袖中微微一翻。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馨香骤然弥漫开来!那香气非兰非麝,清冽中蕴含着磅礴至极的生命本源气息,仅仅嗅上一丝,便让人精神大振,仿佛连神魂都被洗涤了一番。张三丰掌心,静静悬浮着一粒龙眼大小的丹药。
那丹药通体浑圆,呈现出温润的玉色,表面九道繁复玄奥的金色丹纹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每一次流转都引动四周稀薄的灵气发出细微的嗡鸣共鸣!丹纹深处,隐隐有龙凤虚影交缠,演化着生灭轮回的至理。丹药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仿佛无法承载其蕴含的浩瀚生机!
九转再造丹!
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只要有一缕残魂尚存,便能重塑道基、再造生机的无上神丹!其价值,足以让圣人都为之疯狂!
“此丹予你。”张三丰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再造之路,九死一生。望你……莫负己心。”
美蒂丝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那是对新生的渴望!她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对着张三丰深深一拜,姿态前所未有的恭敬:“谢真人赐丹!” 礼毕,她毫不犹豫地接过那枚散发着恐怖生机的神丹,看也不看,仰头便将其吞服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如同星海爆炸般的磅礴生命精气瞬间在她体内炸开!那光芒是如此炽盛,以至于美蒂丝整个人在刹那间变得如同透明的琉璃,五脏六腑、经脉骨骼都清晰可见!浩瀚的生命能量如同决堤的星河,冲刷着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股足以让重伤圣人瞬间复原、甚至助人突破境界的恐怖能量洪流,在美蒂丝体内奔涌片刻后,并未提升她的修为,反而像是触动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嗡!
她周身原本那属于半圣级别的、浩瀚如渊似海的强大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开始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疯狂跌落!
通玄境的气息波动一闪而逝!
元婴境的光辉瞬间黯淡!
金丹、筑基、练气……
那曾经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境界的壁垒在她身上如同纸糊般层层破碎!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那足以俯瞰众生的半圣威压彻底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刚刚踏上修行之路的、纯粹的、属于炼体境圆满的、微弱却无比凝实的气息!
美蒂丝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碧蓝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那是剥离了所有虚妄后,属于她自己的力量!虽然微弱,却无比真实!
这一刻,平台上的道门众人,无论是武当七子、龙虎四小圣,还是秋清月、李霜叶,看向美蒂丝的目光都充满了深深的震撼与由衷的敬佩!自斩修为,重头再来!这份向道之心,这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足以赢得任何修士的尊重!
孙一心更是心神剧震!他怔怔地看着那个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却站得笔直的金发女子,心中那点因为昨夜窘迫而产生的芥蒂和恐惧,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原来不只是个身份尴尬、实力恐怖的“花瓶”,更是一个……真正的求道者!一个值得敬畏的对手!
仿佛感受到了孙一心的目光,美蒂丝缓缓转过头。她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痛苦后的虚弱,但那双碧蓝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她看着有些发愣的孙一心,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带着三分虚弱、七分促狭的弧度,然后,对着他,极其明显地、抛了一个风情万种、电力十足的媚眼!
“轰!”
孙一心只觉得一股热血瞬间冲上头顶,脸颊滚烫得能煎鸡蛋!他触电般猛地扭过头去,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恨不得再次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女人……刚废了修为还不忘撩拨人!太可怕了!
与此同时,远在昆仑山外围另一座险峻山峰之巅。
教皇约翰正通过一面巨大的圣光镜观察着落日峰顶发生的一切。当看到美蒂丝毫不犹豫吞下丹药、修为瞬间跌落至炼体圆满时,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瞬间扭曲!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嗡——!
他手中紧握的、顶端镶嵌着巨大圣光宝石的教皇权杖,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宝石内部,一股庞大精纯、远超约翰自身力量的灵力如同被唤醒的巨龙,疯狂涌动,几乎要冲破宝石的束缚!那光芒刺目,带着一种被强行切断联系后的愤怒与躁动!
“美蒂丝……我的好女儿!”约翰教皇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充满了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或许是为了失去一件强大的工具),“你竟敢……你竟能做到这一步!斩断与圣力源泉的联系?!好好好!真是……好得很啊!”
他的权杖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映射着他那张因愤怒和某种更深沉的算计而变得狰狞的脸庞。
落日峰顶,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昆仑山更加剧烈的变化所吸引。
笼罩神山的淡蓝色光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收缩!那覆盖山体的庞大阵图虚影也随之变得模糊、透明。随着光柱的消散,昆仑山内部被封印了万载的景象,如同掀开了神秘面纱的一角,呈现在世人眼前!
光柱之内,不再是冰冷的岩石!
无数只在古老传说和图腾中才存在的珍禽异兽虚影,在迅速变淡的光华中上下腾飞,嘶吼跳跃!有背生双翼、通体金鳞的神骏天马踏空而行;有九尾摇曳、眸含日月的灵狐在云雾间穿梭;有体型庞大如小山、披覆着厚重石甲的玄龟在缓慢爬动;更有浑身缠绕着烈焰的巨鸟发出清越的凤鸣,振翅间洒落点点星火……万灵虚影,气象万千!浓郁到化不开的、精纯至极的先天灵气,如同开闸的洪流,随着光柱的收缩,开始从山体各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让整个落日峰顶的灵气浓度瞬间飙升了数倍不止!
“吼——!”
“唳——!”
各种来自远古洪荒的兽吼禽鸣透过变淡的光幕隐隐传来,震撼着每个人的灵魂!
就在这万灵咆哮、灵气喷薄、光柱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
昆仑主峰之巅,那最高处的云雾猛地向内一收!
一道纤细、秀气、通体笼罩在柔和白光中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
她身姿窈窕,穿着一袭简单到没有任何纹饰的纯白衣裙,长发如瀑般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柔和精致的下巴。她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昆仑绝顶,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那里。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压,没有撼动乾坤的异象。
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的宁静与……淡漠。
如同俯瞰人间的神只,又如刚刚苏醒、对一切都感到陌生的旅人。
她微微抬首,似乎“看”了一眼这阔别万载的天地,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下一瞬,她身形微动,化作一道纯净无瑕的白色流光,没有丝毫烟火气,如同归巢的倦鸟,轻盈地、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无尽高远、深邃莫测的苍穹深处,消失不见。
天道化身——元一一!
万年封印,终得解脱!她的去向,无人知晓。
“走……走了?”李霜叶失神地喃喃道,语气中充满了不真实感。传说中的天道,就这样惊鸿一瞥,飘然而去?
“小心周围!”张三丰凝重到极致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在所有人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警醒!
众人如梦初醒!方才只顾着震撼于昆仑解封和天道离去,此刻被张三丰一喝,才悚然惊觉!
环顾四周!
落日峰所在的这片山脉外围,那些更高的山峰之上,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道道身影!
更远处的虚空中,也隐隐有模糊的人影悬浮!
这些人影大多穿着古老破旧的服饰,身形佝偻,仿佛背负着沉重的岁月。有的拄着枯木般的拐杖,有的盘膝坐在虚空,周身气息晦涩不明,如同深潭古井,却又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腐朽与……贪婪!他们的面容大多被阴影或奇异的力量遮掩,看不真切,但那一道道投射过来的目光,却如同实质的冰锥,贪婪地扫视着昆仑山体逸散出的精纯灵气,更如同毒蛇般,死死锁定了落日峰顶的众人——尤其是孙一心、李霜叶、刚刚自废修为的美蒂丝,以及道门那些年轻的精英弟子!
“自封者……”吕洞宾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他怀中的剑鞘发出低沉的嗡鸣,剑意蓄势待发,“大部分是靠着秘法苟延残喘的老鬼,甚至……有圣级的存在!”
张三丰枯槁的身躯微微挺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寒芒,圣王境的气息虽因生命枯竭而显得黯淡,却依旧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牢牢护住身后的弟子们。他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沉重,传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他们的目标,是昆仑解封瞬间逸散出的第一缕本源精纯灵气!是那蕴含天地初开道则的‘源炁’!那是他们苟延残喘、甚至妄图再进一步的续命稻草!”
张三丰的目光扫过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贪婪目光,语气陡然变得森寒刺骨:
“若那源炁不足以助他们突破桎梏,延续腐朽之命……那么,他们最后的疯狂目标,便是你们——这些生机勃勃、天赋卓绝的‘种子’!”
“夺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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