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事新则》的草案还在各部衙门之间流转商议,尚未正式颁布,但风声已经透了出去。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帝国的东南沿海。
广州,城南富商区,一间隐秘的私宅内。几位衣着华丽、但面色凝重的中年人围坐在一起,他们都是靠着多年来穿梭于朝廷海禁缝隙,通过贿赂官员、组织庞大走私网络而富甲一方的海商豪强。
“各位都听说了吧?”为首的李姓商人,手指敲着桌面,声音低沉,“朝廷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皇家海运’,‘特许勘合’,还要严查私港……这是要把海上的利润,全都收归朝廷囊中!”
“李爷说的是,”另一个瘦削的商人接口道,眼中带着愤恨,“我们辛辛苦苦几十年,打通了多少关节,喂饱了多少官老爷,才攒下这点家业。如今皇帝一句话,就要把我们踢开?说什么合股,那点残羹冷炙,够谁分的?”
“关键是,‘严禁民间私造大船,远航外洋’,这一条才是要命!”第三个人忧心忡忡,“没了船,我们就是没了爪牙的老虎,以后还不是任由朝廷拿捏?”
屋内一片沉默,压抑着恐慌与不甘。他们习惯了在灰色地带游走,攫取巨额利润,如今朝廷要将这条路收窄、甚至堵死,无异于夺人生路。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李姓商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朝廷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
“李爷的意思是……?”
“联络我们在官府里的人,尽量拖延、歪曲那个什么《新则》的制定。同时,给京城里那些拿了我们好处的言官老爷们递话,让他们上奏折,就说开海必然引来倭患,动摇国本!”
“还有,”他压低了声音,“派人去接触一下平户的岛津家,或者……澳门那边的葡萄牙人。看看他们对我们手里的船、货,还有熟悉的航道,感不感兴趣。朝廷想搞官营,我们就偏偏要让这水,变得更浑!”
几乎与此同时,浙江沿海某处偏僻的港湾。月光下,几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鸟船悄无声息地靠岸。船上卸下的不是货物,而是一捆捆用油布包裹严实的长条物件,以及一箱箱沉重的东西。迎接他们的,是一群身手矫健、面色警惕的当地人。
“这是范·佩尔先生答应给岛津大人的‘礼物’,”一个看似头目的人用生硬的日语说道,“五十支最新的南洋火铳,二十桶上等火药。岛津大人答应我们的事,希望不要忘了。”
当地接应的头目检查了一下货物,满意地点点头:“放心。大明皇帝断了我们的财路,就是我们的敌人。什么时候动手,我们会通知你们。”
漆黑的夜里,交易完成,双方迅速消失在夜幕中。武器被秘密运往隐藏的地点,等待着引爆冲突的时刻。
而在北京,朱由校看着案头堆积的、开始出现反对开海、夸大风险的奏章,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利益的链条果然开始反扑了。他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期待这些牛鬼蛇神自己跳出来。
“传朕口谕给东厂和锦衣卫,”朱由校对侍立一旁的王体乾说道,“给朕盯紧东南沿海,尤其是那几个有名的海商,还有各地市舶司、水师衙门的官员。看看这《新则》的风声放出去,最先沉不住气的,会是哪些人。”
他要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又在首鼠两端。这场围绕海洋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有耐心,也有决心,将一切阻碍帝国前进的暗礁,一一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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