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悄然浸染了天际。
相玥在一片被月光洗练过的松林中停下脚步。松针铺满地面，柔软而清香，一泓清泉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是个极佳的歇脚之处。
“就在这里歇息吧。”她轻声道，声音融入了夜色，不带一丝波澜。
凌澈立刻忙碌起来，熟练地清理出一片空地，又去寻了些干燥的柴火。他如今对这些琐事已驾轻就熟，只为能让相玥多一分安宁。
云归鹤却只是站着，有些手足无措。过去，他宿于仙山楼阁，何曾做过这等粗活？他看着凌澈熟练的动作，又看了看相玥那素净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局促。
他堂堂天剑仙门的天才，如今竟连个落脚之处都搭不好，这让他感到一丝挫败。
相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窘迫，但她没有看他，只是走到泉边，用玉杯舀起清水，静静净手。她的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宁静，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与这粗糙的野外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凌澈生好了篝火，火光映照着他淳朴而坚毅的脸庞。
“相玥姑娘，可以了。”他轻声唤道。
相玥点了点头，走到火堆旁，优雅地坐下，将那盏得来的“悟道茶”取出，置于身前。茶香混合着松木的清香，在夜空中静静弥漫，沁人心脾。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跳动的火焰，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澈坐在她斜后方，守护着她的安宁。而云归鹤，则犹豫了片刻，最终在离火堆稍远的另一侧坐下。两人一左一右，如同两尊沉默的守护神，将相玥围在中间。
火堆噼啪作响，三人却都沉默着。
凌澈与云归鹤的目光，偶尔会在火光上方交汇，空气中便弥漫出一丝无声的较量。他们都想在相玥面前表现得更好，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行动。这种沉默的对峙，比任何剑拔弩张的比试都更让人心焦。
相玥似乎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指尖轻抚，借着火光静静阅读。那正是她一直修习的《静默真经》。
云归鹤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相玥姑娘，”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你修的，是何种道法？”
相玥闻声，从玉简上移开目光，望向他。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之前修的，无情道，可曾让你快乐？”
云归鹤一愣。这个问题，与上一次的“累不累”如出一辙，直指本心。
他沉默了。快乐？修习无情道，讲究的是斩断七情六欲，心如止水。快乐，本就是一种需要被摒弃的情感。
“不曾。”他最终还是老实答道。
“那便是了。”相玥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跳动的火焰，“我修的道，不禁止快乐。”
言简意赅，却如一道惊雷，在云归鹤心中炸响。
不禁止快乐……这与他过去所学的一切都背道而驰。原来，道，并非只有压抑与斩断这一条路。
他看着相玥那张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柔和了许多的脸庞，心中涌起无限向往。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的人生，就像一本写满了既定答案的书，而相玥，却为他翻开了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全新篇章。
凌澈在一旁听着，虽然不太明白他们话中的深意，却也感到一阵安心。他只知道，相玥似乎正在引导云归鹤，走上一条与他过去截然不同的路。
就在这时，相玥忽然站起身，向着林子深处走去。
“我去找些果子。”她留下一句话，身影便消失在月色中。
篝火旁，只剩下凌澈与云归鹤二人。
没了相玥在场，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火光在他们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凌澈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从怀中取出几颗白日里采的野果，递给云归鹤：“吃些果子吧。”
这是他示好的方式。
云归鹤看着他手中那些粗糙的野果，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心中那丝挫败感更甚。他堂堂仙门弟子，竟连果腹之物都要旁人接济。
他摇了摇头，淡淡道：“多谢，我不饿。”
语气虽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傲气。
凌澈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本是一片好意，却被对方如此冷淡地拒绝。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云归鹤却忽然站起身，道：“我去看看相玥姑娘可需要帮忙。”
说完，也不等凌澈回答，便朝着相玥离开的方向追去。
凌澈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他总觉得，云归鹤的出现，会打破他和相玥之间那种宁静的平衡。
他想了想，也站起身，跟了上去。
林子深处，相玥正站在一株灵果树下，仰头望着树上那些散发着淡淡荧光的果实。她个子不高，恰好够不到。
云归鹤快步上前，温声道：“我来帮你。”
他正欲运起灵力摘取，一只粗糙的手却先他一步，从旁边伸过来，将那颗最饱满的果子摘了下来。
是凌澈。
“相玥姑娘，给你。”凌澈将果子递给她，脸上带着一丝憨厚的笑意。
云归鹤伸在半空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停住了。他看着凌澈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又看了看相玥接过果子时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火。
他云归鹤，何曾如此被动过？
“这种粗活，还是让我来吧。”他语气微冷，身上属于天剑仙门天才的傲气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他运起灵力，衣袖一挥，树上数十颗灵果便纷纷落下，被他用灵力托着，整整齐齐地飞到相玥面前。
“这些，应该够了。”
凌澈看着他这手漂亮的灵力操控，再看看自己手中那颗孤零零的果子，脸色微微发白。他知道，云归鹤是在向他示威。
相玥看着眼前这一幕，秀眉微蹙。她不喜欢这种争强好胜的感觉，这让她心绪不宁。
她没有去接那些灵果，只是转身，向着篝火的方向走去，轻声道：“回去吧。”
云归鹤操控着的灵果，就这样尴尬地悬在半空。
他看着相玥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凌澈，心中那股傲气瞬间消散，只剩下满心的懊悔。
他知道，自己似乎做错了事。
三人沉默地回到篝火旁。云归鹤操控着的灵果，被他默默放在一旁。
谁都没有说话。
相玥安静地坐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凌澈和云归鹤都能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似乎比平时更冷了一些。
良久，相玥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让两人心中都是一紧。
“你们，都想跟着我？”
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
凌澈和云归鹤几乎是同时点头，异口同声道：“是！”
相玥看着他们，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无奈。
“我的道，只需要安静。”她轻声道，“你们若想跟着我，便收起那些无谓的争斗。”
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澈和云归鹤闻言，都低下了头，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们明白了，相玥不喜欢他们之间的争斗。
火光跳动，映照着三人沉默的脸庞。
凌澈与云归鹤的目光再次在火光上方相遇，这一次，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到的，不再是挑衅，而是一种无声的默契与妥协。
为了能留在她身边，他们愿意收起自己的棱角。
夜深了，凌澈和云归鹤轮流守夜。这一次，他们没有再互相较劲，而是默契地商定了守夜的顺序。
相玥靠在一棵松树下，闭目养神。火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宁静而安详。
她似乎睡着了。
云归鹤坐在火堆旁，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中一片宁静。他忽然觉得，这样安静地守护着她，似乎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凌澈也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的守护。
月光如水，静静洒落。
松林中，篝火旁，一女二男，三道身影，在这静谧的夜里，构成了一幅无声而和谐的画面。
那无声的修罗场，在相玥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下，悄然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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