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寒准时在第二天下午三点按响了苏晚晚公寓的门铃。
他今天穿着比昨天更显随和的浅灰色羊绒衫和休闲长裤，少了几分商场的压迫感，但那份浸入骨子里的矜贵依旧难以忽略。
苏晚晚打开门，依旧是简单的家居服，素净着一张脸，却比任何盛装时刻都更让傅司寒觉得真实且……触手可及。
“傅总，请进。”
傅司寒踏入公寓，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客厅——简洁、干净，透着一种高效的冷静，与寻常千金小姐的闺房大相径庭。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敞开的书房门口，那里，三台显示器、堆叠的文件、以及角落那个琳琅满目的调香台，构成了一个极具冲击力的工作核心区。
“苏小姐这里，果然……名不虚传。”
他笑着将带来的礼物放在客厅茶几上——并非昂贵的奢侈品，而是一套极其考究的、由百年玻璃工坊手工吹制的限量版闻香瓶与滴管，“希望这些小工具，能配得上‘Echo’的未来。”
这份礼物既实用又显品味，且不带有任何暧昧的暗示，尺度拿捏得极好。
苏晚晚看了一眼，微微颔首：“傅总有心了，请书房坐吧。”
书房空间对于两个成年人，尤其其中一个气场强大的傅司寒而言，略显局促。但苏晚晚坦然自若，直接将那份打印好的合作框架草案递了过去。
傅司寒也不介意，拿起草案仔细翻阅。越是看下去，他眼中的惊讶之色越浓。
这份草案逻辑之严密，对自身权益保护之周全，对合作模式构想之清晰，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期。
她不仅守住了所有核心底线，甚至在利润分配上给出了一个让傅氏无法轻易拒绝的、极具诚意的比例。
这不像是一场寻求庇护的合作，更像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联盟邀约。
他放下草案，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晚晚，决定做最后一次试探：
“苏小姐，你的条件，几乎拿走了所有的‘名’与‘魂’。傅氏投入庞大的渠道和资源，难道最终只是为了给‘Echo’做嫁衣，成为一个高级分销商？”
苏晚晚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问，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她从容地拿起准备好的五支纯白色试香条，走向调香台，以极其专业的手法依次蘸取那五款精心准备的样品，然后转身，将第一支“墨痕”递给傅司寒。
“傅总，在谈论利益分配之前，请先评判一下，‘Echo’本身，是否具备让傅氏甘愿以合作伙伴而非掌控者身份参与其中的价值。”
傅司寒接过试香条，依循品香的礼仪，在适当的距离轻轻扇动。
“墨痕”的清冷书卷气，“星夜”的孤独与深邃，“炽焰”的灼热与欲望，“空谷”的静谧与禅意……
每一支都风格迥异，却都拥有极高的完成度、独特的辨识度和强烈的情绪感染力。
这已经超越了商业香水的范畴，带着鲜明的艺术人格。
当他最终接过那支未命名的、融合了古老东方智慧与现代香氛美学的作品时，那复杂、神秘、层层递进又浑然天成的香气，仿佛在他脑海中构建了一个充满故事性的异度空间。
他的眼神彻底变了，那是顶级商人在看到足以颠覆市场的、独一无二的稀缺资源时，才会露出的光芒。
“这就是我的底气，傅总。”
苏晚晚的声音适时响起，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傅氏集团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赚钱的品牌，更是一个能帮助你们在顶级小众香水领域建立绝对话语权、提升整个集团品牌格调的战略性资产。
‘Echo’就是。我们合作，傅氏得到的，远超出账面上的利润分成，而是无形的品牌价值和战略纵深。
这难道不比单纯追求股权上的控制，更具有长远和根本性的商业意义？”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却更显坚定：“渠道、运营、市场推广，傅氏是当之无愧的专家，我尊重并需要这份专业。
但‘Echo’的灵魂，它的创造力、它的独特性、它不可复制的核心价值，只有我能赋予。
我选择傅氏作为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合作伙伴，是基于对傅氏实力的认可，更是基于对傅总您眼光和格局的信任。”
傅司寒看着她，眼前的女子美得惊心动魄，但更慑人的是她眼神中的那份清醒、理智和强大的掌控力。
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未命名的试香条，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令人沉醉的余韵。
良久，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由内而外，带着释然、钦佩和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站起身，走到苏晚晚面前，郑重地伸出右手：
“苏小姐，你赢了。不，是我们赢了。原则完全按你的框架来！
剩下的细节，交给下面的人去磨。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Echo’的创造者与掌舵人，苏晚晚小姐。”
苏晚晚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浅而真实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
她伸手，与他重重一握：“合作愉快，傅总。我相信，这会是双赢的开始。”
送走傅司寒，苏晚晚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舒了一口气。
谈判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傅司寒的格局和眼光，确实配得上他的名声。
但她也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的产品落地、生产、宣发……每一步都是硬仗。
她回到书房，看着那份被傅司寒认可的合作草案，心潮微涌。
拿起那支未命名的香水，她轻轻嗅了嗅。
“归溯……”她低声念着之前浮现的名字，意指回归本真，溯源初心。
但此刻，她感觉“归溯”二字，似乎已不足以承载这份于绝境中焚烧旧我、重塑灵魂的重量。
她闭上眼，前世特工的陨落，今生恶毒女配的绝地反击，顾晏辰的悔恨，家族的认可，事业的蓝图……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交织，最终凝聚成一幅在烈焰中振翅重生的凤凰景象。
她睁开眼，眸光清亮而坚定，在香水的临时标签上，划掉了“归溯”二字，在旁边，重新写下了两个力透纸背的字——涅盘。
是的，不是温和的“归溯”，而是炽烈的、彻底的、向死而生的“涅盘”！
这款香，将不再仅仅是“Echo”的产品，它将是她苏晚晚的战歌与宣言，是她在星城加冕的王冠！
……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顾晏辰刚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助理敲门进来，送上一份需要紧急签署的文件，同时低声汇报：“顾总，傅司寒先生下午去了苏小姐的公寓，停留了约两小时方才离开。”
顾晏辰签署文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淡淡地“嗯”了一声。
助理不敢多言，默默退了出去。
办公室重归寂静。顾晏辰放下钢笔，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她和傅司寒今天下午会面。他知道傅司寒欣赏她，甚至……可能不止是欣赏。
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泛起一阵阵酸涩的痛楚。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被嫉妒和占有欲冲昏头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的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干涉她的任何决定。他带给她的伤害太深，想要挽回，绝不是靠霸道和纠缠。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却无法温暖他心底的寒意。
他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备注为“张律师”的号码，拨了出去。
“张律师，我之前委托你办理的那处金融街c区物业的匿名过户手续，加快进度。”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另外，再帮我查一下，苏晚晚小姐名下，或者她刚刚注册的公司名下，是否有合适的、可用于建设小型独立实验室或扩大调香工作区的物业需求。
如果有，筛选几处合适的，用同样的匿名方式，以市场最低价，想办法让她知道。”
“顾总，这……”张律师有些迟疑。
“照做就行。”
顾晏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记住，绝对不要让她察觉到来源。”
挂了电话，他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最底层一个上了锁的抽屉。
里面没有文件，只安静地躺着一枚设计简洁却工艺精湛的铂金婚戒——那是当年他和苏晚晚的婚戒，离婚时，她毫不犹豫地褪下还给了他。
他拿起那枚冰冷的戒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内圈刻着的那个细微的“w”字母（苏晚晚名字的缩写）。
当初定制时，他心底或许也曾有过一丝微澜，只是被后来的偏见和冷漠彻底掩盖了。
他看着戒指，又仿佛透过戒指，看到了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历经痛楚后的清晰与坚定：
“晚晚，我知道，现在的我，连站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你飞吧，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建立你想要的任何帝国。我不会再束缚你，也不会再妄图掌控你。”
“但我不会放弃。无论要多久，无论有多难……”
他紧紧攥住那枚戒指，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入掌心。
“这一次，换我来追你。换我来等你。换我……把你曾给予我的、我却未曾珍惜的一切，加倍偿还给你。”
“我会让你看到，一个全新的、懂得如何去爱、如何去尊重的顾晏辰。”
“我一定会，把你重新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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