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夜色那种蕴含着生机的暗,也非深渊那种吞噬一切的幽邃。
这是纯粹的、绝对的、仿佛连“黑暗”这个概念本身都要被消融的“无”。
星河坐标的指引,如同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王起一行人,穿透了最后一片黯淡的星骸区域,抵达了这里——遗忘星河的真正尽头,或者说,是某个巨大“伤口”的边缘。
没有星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感觉不到空间的存在。
人置身于此,仿佛悬浮在万物诞生之前的混沌,又像是坠入了存在终结之后的永恒空无。
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那自黑暗最深处隐隐散发出的、令人灵魂都要冻结的“空洞”感。
慕容九紧握着紫电剑,剑柄传来的冰凉触感是她与“存在”世界的最后联系。
她的剑心在此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并非力量上的压迫,而是一种“意义”的剥夺。
在这里,她的剑,她的雷霆,她所执着的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和……无谓。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悄然滋生,但随即被她强行斩灭。
她不能乱,尤其看到前方王起那比黑暗更沉寂的背影时,她的心便莫名地安定下来。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座碑,镇住了这无边的虚妄。
白素的感受更为直接和痛苦。
她的星辉规则,本就与秩序、推演、存在的光辉相连。
而此地,是“存在”的荒漠,是“秩序”的坟场。
她感觉自己的力量在飞速流失,不是被吸收,而是如同泼洒进沙漠的水,瞬间便失去了所有“存在”的依托,消散于无形。
她只能将星辉收缩到极致,仅仅包裹住自身和王起周围极小的一片区域,如同暴风雪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篝火,摇曳欲灭。
她望着王起的侧影,看着他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灰败,心弦紧绷。
他还能支撑多久?
无痕背着林战,感觉自己像是行走在刀刃上。
阴影之力在这里彻底失效,他甚至失去了对“方位”和“距离”的基本判断。
刺客赖以生存的直觉,在此地变成了一片空白,只有无穷无尽的危险预感,却不知来自何方。
老蝰早已僵直,如同死物。
王起站在众人之前,面对着那绝对的黑暗。
他的混沌核心在吸收了骸骨传承和机械文明感悟后,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饱和”与“空虚”并存的状态。
饱和是因为信息与道韵的庞大,空虚是因为本源的枯竭与神魂的重创。
但此刻,这复杂的状态,反而让他与此地的“空无”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契合。
他能“看”到更多。
在那绝对的黑暗深处,并非什么都没有。
那里存在着一些……“痕迹”。
不是物质,不是能量,甚至不是规则的残留,而是一种“概念”被强行剥离后留下的“印痕”,是“存在”被“否定”后的“伤疤”。
这些“印痕”和“伤疤”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片黑暗区域的本质——一个巨大的、尚未愈合的“归墟之眼”的……投影?
或者说,是“观测者”目光扫过时,留下的“擦拭”痕迹?
星河坐标指向的,正是这片“痕迹”最浓郁、最核心的一点。
那里,似乎沉淀着什么。
“小心。”王起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跟着我的脚步,不要偏离。这里……空间是碎的,概念是乱的。”
他当先迈步,踏入了绝对黑暗。
他的脚步落下,并非踩在实地上,而是仿佛踏在了一层极薄的、由无数破碎“存在感”凝结成的“冰面”上,每一步都带着细微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响,在绝对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慕容九和白素毫不犹豫地跟上,紧紧盯着王起的背影,踩着他落脚的点,不敢有丝毫差错。
无痕深吸一口气,将身法提升到极致,精确复刻着前方的轨迹。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他们。
行走其中,时间感变得模糊,方向感彻底丧失。
只有王起那稳定(至少表面如此)的脚步,是唯一的指引。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前方的黑暗,忽然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无”,而是多了一点……“颜色”。
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所有色彩褪尽后残留的、冰冷的“灰”。
这灰色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旋转,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模糊的漩涡轮廓。
漩涡的中心,便是坐标最终指向的位置。
而在那漩涡的边缘,灰色的流影之中,似乎矗立着一些……东西的轮廓。
像是一座座扭曲的塔,又像是一个个凝固的、痛苦挣扎的人形,更远处,似乎还有破碎的宫殿飞檐,断裂的巨大兵器影子……
所有这些,都呈现出那种死寂的灰,仿佛是某个辉煌世界被彻底“漂白”后留下的残影。
“这是……”白素瞳孔收缩,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而令人心寒的景象。
那些灰色轮廓中,她感受不到任何生机,也感受不到任何力量波动,只有一种被彻底“剥夺”后的绝对空洞。
“被‘观测’彻底‘覆盖’后的残留,”王起的声音低沉,“或者说,是被‘心渊’吞噬消化后,吐出的……残渣。”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流动的灰影,望向漩涡中心。
那里,灰影最浓郁,仿佛沉淀着这片区域所有“被否定”概念的源头。
就在他们的注意力被漩涡中心吸引时——
异变,发生在脚下。
他们脚下那层脆弱的“存在感冰面”,毫无征兆地,崩裂了!
不是局部,而是以他们为中心,方圆百丈的“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彻底碎裂、消失!
众人骤然失重,向下坠去!
下方并非深渊,而是更加浓稠、更加混乱的“概念虚无”!
一旦坠入,很可能连“自我”这个概念都会被迅速稀释、分解!
“王起!”慕容九惊叫,紫电剑下意识出鞘,剑光却不知该斩向何处。
白素星辉爆发,试图构筑临时的立足点,但星辉落入那虚无,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湮灭。
无痕身影急扭,想要向上腾跃,却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借力点。
唯有王起。
在下坠的瞬间,他的眼神没有半分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果然有埋伏。
这片黑暗,并非死地,而是……猎场。
他没有试图向上,也没有动用那所剩无几的力量去托举众人。
他只是,向下。
看了一眼。
然后,对着那吞噬而来的、混乱的“概念虚无”,并指如刀,向下,一划!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
只有一种“定义”被强行施加。
那汹涌而来、试图分解一切的“概念虚无”,在王起这一“划”之下,如同被无形的堤坝拦截,骤然停滞,然后……开始“凝固”!
并非恢复成原来的“存在感冰面”,而是被强行“定义”出了一片暂时的、稳定的“空白区域”!
就像是在狂暴的虚无之海中,强行划出了一小片“真空”!
众人下坠之势戛然而止,落在了这片被王起强行“定义”出的空白区域上。
脚踏实地之感传来,虽然这“地”本身也是王起力量的显化,脆弱无比。
慕容九和白素惊魂未定,看向王起,只见他身形又是一晃,嘴角溢出的鲜血颜色愈发黯淡,仿佛连血液中的生机都在流逝。
方才那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消耗的是他定义“存在”的本源之力,比任何直接的攻击消耗都大。
“出来吧。”王起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冰冷地扫向四周流动的灰影,“藏头露尾,便是‘观测者’的作风?还是说,只是些被遗弃在此的……看门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片概念混乱的区域清晰回荡。
灰影漩涡的流动,似乎滞涩了一瞬。
紧接着,四周那些扭曲的塔影、痛苦的人形轮廓、破碎的宫殿飞檐……同时“活”了过来!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死寂的灰色骤然变得“浓郁”,一道道灰影如同拥有生命般脱离原本的轮廓,在空中凝聚、扭曲,化作一个个模糊不清、但充满恶意的灰色人形!
这些人形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大致的人体轮廓,手中却凝聚着由纯粹的“否定”与“虚无”意蕴构成的灰色兵刃——刀、剑、枪、戟……
它们无声无息,从四面八方的灰影中浮现,数量成百上千,将王起一行人团团围住。
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杀意,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
那不是对生命的憎恨,而是一种对“存在”本身的厌恶,一种要将一切“有意义”之物拖入永恒“无意义”的绝对恶意。
慕容九长剑横胸,紫电雷光再次亮起,尽管在此地威力十不存一,但剑心不屈。
白素星辉收缩,化作最凝练的护盾。无痕匕首反握,眼神锐利如鹰。
王起站在众人中央,看着那无数围拢而来的灰色人形,看着它们手中那由“虚无”构成的兵刃。
他缓缓地,将一直未曾出鞘的断界之刃,连同刀鞘一起,握在了手中。
刀未出鞘。
但他的气息,却仿佛与这片被强行定义的“空白区域”,与周围那汹涌的“概念虚无”,与那无数充满恶意的灰色人形,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对峙。
“看来,”王起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要先清理掉这些垃圾,才能看到后面的东西。”
话音落下的刹那,最近处的三个灰色人形,手持虚无之刃,如同三道没有重量的灰烟,悄无声息地,刺到了王起的面前!
直指他的眉心、心脏与混沌核心所在!
快得超越了寻常意义上的速度,那是“存在”被“否定”这一概念的直接侵袭!
慕容九的剑刚动,白素的星辉刚起——
王起握刀的手,动了。
不是拔刀。
只是握着带鞘的刀,向前,轻轻一点。
点在了最先到达眉心前的那柄虚无之刃的刃尖上。
“叮。”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玉磬轻鸣的脆响。
那柄由纯粹“否定”意蕴构成的灰色虚无之刃,从刃尖开始,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紧接着,是握着它的那个灰色人形。
再然后,是它身后另外两个灰色人形,以及它们手中尚未触及王起的虚无之刃。
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三个灰色人形连同它们的攻击,在王起这轻轻一点之下,彻底消失。
没有爆炸,没有光影,甚至没有力量波动。
只是……不存在了。
从“被否定”的概念状态,被王起这一刀(鞘),重新“否定”,归于了这片区域本源的、尚未被激活的“空无”。
一击。
毙命。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抹除”。
剩下的灰色人形,那没有五官的模糊面孔,似乎都“看向”了王起握刀的手。
它们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仿佛连这些没有自我意识的“概念衍生物”,都在此刻,感受到了某种源自存在本源的……寒意。
王起缓缓抬眸,目光扫过那成百上千的灰色人形。
“一起上吧。”
“我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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