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如墨，寂静沉重如山。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并非瞳孔，更像是两个不断旋转、吞噬一切的微型漩涡。
它们悬浮在黑暗中，缓缓向前移动，所过之处，连那片被剑痕斩断规则、本应永恒凝固的暗铁广场地面，都开始无声无息地“消失”，不是碎裂，不是湮灭，而是仿佛被从“存在”的画卷上彻底擦除，只留下更深邃的虚无。
寂灭之瘴，便是它呼吸的吐纳。
这头自终末概念中诞生的“寂灭兽”，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无”之领域！
慕容九的紫电剑光被压缩到仅能覆盖剑身，雷霆的咆哮在绝对寂静中变成了无声的挣扎。
她感觉自己的真气、意志、乃至“剑客”这个身份，都在被那股无处不在的寂灭之意剥离、淡化。
她咬牙硬撑，膝上横放的紫电剑发出不甘的哀鸣，那丝刚刚领悟的、带着混沌意味的“柔”与“变”，在这纯粹的“无”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白素体表的星辉已黯淡如风中残烛，她试图以神识勾勒规则进行防御，但神识探出，就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寂灭领域迅速吞噬。
她脸色苍白，星眸中首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
这并非力量层次的差距，而是存在层面的碾压！
她的规则，她的星辉，在这头寂灭兽面前，都成了“有”，而“有”生于无，亦终将归于无！
无痕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的隐匿之术在寂灭领域下几乎失效，每一次移动都感觉像是在粘稠的沥青中挣扎，气息紊乱。
老蝰更是将身体死死贴在林战身上，幽绿光芒几近熄灭，仿佛下一秒就要连同背上的林战一起被虚无吞噬。
唯有王起。
他站在那里，周身没有丝毫光芒溢出，也没有强大的气势散发，就像暴风眼中唯一平静的点。
那汹涌而来的寂灭潮汐，在靠近他身体三尺之外，便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堤坝，无法寸进。
他体内的混沌核心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着，不再是单纯的吞噬与熔炼，而是在模拟，在解析这“寂灭”的本质。
他的目光，穿透浓稠的黑暗，落在那两点缓缓逼近的猩红漩涡上。
“寂灭……归无……”
王起低声自语，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清晰可闻，“你的‘无’，便是绝对的‘终’么？”
那寂灭兽似乎听懂了王起的低语，两点猩红漩涡猛地加速旋转，一股更加恐怖的吸摄之力传来，目标直指王起！
它要将他这个领域中最大的“异物”，彻底抹除！
慕容九和白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们能感觉到，这一次的攻击，远比之前只是领域的自然压迫要强烈百倍！
那是寂灭兽凝聚了自身核心本源的吞噬！
王起动了。
他没有后退，没有闪避，甚至没有拔刀。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张，对着那汹涌而来的、无形的寂灭吞噬之力，做出了一个虚握的动作。
仿佛握住了什么。
握住了……“无”？
下一刻，他体内那模拟、解析了寂灭本质的混沌核心，骤然逆转！
不再是包容，不再是熔炼，而是……“创造”！
以混沌为基，以他对“存在”的理解为引，强行在那片被寂灭兽定义为“无”的领域之中，开辟出一线“有”！
一道细微的、扭曲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自他虚握的掌心凭空诞生！
这光，并非真实的光，它是一种“概念”，一种“界定”，是王起以自身意志，强行定义的、区别于“无”的“存在标记”！
光出现的刹那，那汹涌的寂灭吞噬之力猛地一滞，仿佛遇到了天敌。
那两点猩红漩涡剧烈地闪烁起来，传递出一种混乱、暴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情绪波动！
它无法理解！在它的绝对“无”之领域内，为何会诞生出“有”？这违背了它的根本法则！
“你的‘无’，并非绝对。”
王起的声音冰冷而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只因你未曾遇见，能于‘无’中定义‘有’的刀。”
话音未落，他虚握的五指，猛地并拢，捏碎了掌心那一道细微的“光”！
不是毁灭，而是……释放！
被压缩到极致的“存在”概念，在被捏碎的瞬间，如同宇宙初开的大爆炸，化作无数细微到极致的、蕴含着“界定”、“存在”、“真实”意蕴的混沌刀意，以王起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尤其是那两点猩红漩涡，悍然爆发！
这不是能量的冲击，而是概念层面的“覆盖”与“斩切”！
我界定此处应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我界定此处应有声，于是便有了声！
我界定你……不应存在于此“有”之界定内！
“嗡——！”
一种奇异的、仿佛规则被强行篡改的嗡鸣声，第一次在这片绝对的寂静领域中响起！
那浓稠的黑暗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雪，迅速消融、退散！
被吞噬的光线与声音重新回归！
慕容九感觉周身一轻，紫电剑重新爆发出嘹亮的雷鸣！
白素体表的星辉骤然炽盛，照亮了周围重现的景象！
而那两点猩红漩涡，在被那无数细微混沌刀意席卷而过的瞬间，发出了无声的、却直达灵魂本源的凄厉尖啸！
它们那旋转的、吞噬一切的形态开始变得不稳定，边缘处开始模糊、崩解！
王起的刀意，并非在毁灭它，而是在“否定”它存在的根基！
在这被强行定义的“有”之领域中，它这代表“无”的存在，本身就成了最大的矛盾，成了需要被“修正”的错误！
“斩。”
王起轻轻吐出一个字。
并指如刀，对着那两点剧烈挣扎、不断崩灭的猩红漩涡，隔空一划。
一道凝练到极致、无形无质、却又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以来所有“界定”之重的刀意，跨越空间，直接斩在了寂灭兽那模糊不清的本源核心之上！
没有巨响，没有光芒。
那两点猩红漩涡，如同被擦去的污迹，瞬间凝固，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连同那弥漫四周、吞噬一切的寂灭之瘴，也如同潮水般退去，眨眼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广场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那令人绝望的黑暗与寂静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地面上那几处被彻底“擦除”留下的虚无痕迹，证明着寂灭兽曾经的存在。
慕容九和白素怔怔地看着收指而立、脸色如常的王起，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她们甚至没看清王起是如何出手的，那让她们近乎绝望的恐怖存在，就已烟消云散。
他斩出的，到底是什么刀？
王起没有解释，只是目光深邃地望向废墟更深处。
寂灭兽的出现，绝非偶然。这片遗落之墟，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危险。
而他的刀，在斩过“过往”，斩过“定义”之后，似乎……又能斩一些新的东西了。
比如，“无”。
（第四百零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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