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未歇，冲刷着洞外焦土上的狼藉，将那灰衣人残存的碎片浸泡在泥泞之中。
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偶尔还有一丝残存的电火花闪烁，旋即湮灭。
洞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固态。
千面魅狐的呻吟微弱却清晰，她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挣扎着，似乎正从无边的噩梦深渊中艰难上浮。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浑身抑制不住地轻颤，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恐惧显然并未随着昏迷而远离。
慕容九怀中的那枚紫霄魂玉，光芒明灭不定，仿佛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与洞外风雨节奏隐隐相合，又似乎在呼应着主人急剧波动的心绪。
她怔怔地看着玉佩，又望向洞外那柄插入焦土、已然黯淡的黑剑，脑海中回荡着千面魅狐昏迷前那石破天惊的话语——
“……他们……不是人……”
以及灰衣人那非人的力量、诡异的湮灭方式……
一个冰冷彻骨的猜想，如同毒蛇般缠上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慕容世家的先辈，守护在此，对抗的……难道就是此类“非人”之物？
那曾祖的失踪、家族的隐秘、这枚传承的魂玉……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战栗的真相。
王磊紧张地守在洞口，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外面风雨中的动静，一边不安地看向即将苏醒的千面魅狐和神色变幻的慕容九。
王起靠着冰冷的石壁，艰难地调息着。
他的目光最先从千面魅狐身上扫过，确认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随即落在了慕容九手中那明灭不定的玉佩上。
最后，他的视线穿透雨幕，牢牢锁定了洞外焦土上那些焦黑的、非金非木的诡异碎片。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挪动身体，向洞口靠近。
“哥，你的伤！”王磊急忙想要阻拦。
王起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他的动作很慢，每移动一寸都牵动着严重的伤势，额角冷汗涔涔，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些碎片，是揭开谜团的关键。
他伸出沾满血污和泥泞的手，小心翼翼地，隔着一片衣角，拾起了一块最大的、约莫指甲大小的焦黑碎片。
碎片入手冰冷刺骨，完全不像刚经历过高能爆炸和雷击，表面布满细微的蜂窝状结构，质地极其坚硬。
断口处隐约可见内部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纤维般的暗金色丝线，此刻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失去光泽。
这不是世间已知的任何材料。
王起凝神，尝试将一丝微弱的内力探入其中。
内力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那碎片毫无反应。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并指如刀，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自身“源血”气息的殷红精血，滴落在那碎片之上。
滋——！
精血触及碎片的瞬间，竟如同滴落在烧红的烙铁上，发出一声轻响，冒起一丝极淡的白烟！
那碎片猛地颤动了一下，表面焦黑的部分簌簌落下，露出了底下更加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沉底色！
内部那些暗金丝线如同受到刺激般，猛地亮起一瞬，传递出一股极其混乱、残缺、却依旧冰冷死寂的意念碎片，强行涌入王起的脑海！
【……指令中断……目标‘叛逃体749’清除失败……遭遇高优先级未知雷系法则打击……躯壳损毁度97%……核心受创……请求……连接主脑……请求……支援……错误……信号……无法……发出……坐标……已……记录……】
【……检测到异常‘源血’信号……序列认证……一级（残缺）……威胁等级提升……重新评估……‘守钥者’……异常变量……必须……清除……】
【……能量……不足……进入……强制休眠……等待……回收……】
信息断断续续，冰冷机械，充满了非人的逻辑。
王起闷哼一声，猛地甩开那块碎片，脸色更加苍白，眼中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虽然信息残缺，但透露出的内容却足够惊心动魄！
叛逃体？是指千面魅狐？清除？
主脑？支援？回收？
还有对他“守钥者”身份的认定和……清除指令！
这灰衣人，果然不是人类！
更像是某种被制造出来的、执行特定清除任务的杀戮兵器！
而它们背后，还有一个所谓的“主脑”在操控一切！
黑殿，恐怕也只不过是这巨大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甚至可能也是被利用、被监控的对象！
“嗬……”
就在这时，千面魅狐终于猛地吸进一口长气，彻底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迷茫，身体下意识地蜷缩颤抖，仿佛还沉浸在之前的恐怖遭遇中。
待她看清洞内的环境和王起三人后，那恐惧才稍稍褪去，转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绝望和……一丝复杂的了然。
“是……你们……”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我……还没死……看来……那东西……被……暂时……击退了……”
她的目光扫过洞外焦土上的碎片和那柄黑剑，眼中闪过一丝惊悸和后怕。
“那到底是什么？”
王起的声音冰冷，直接问道。
他虽然从碎片中得到了一些信息，但需要从她这里验证和补充。
千面魅狐的身体又颤抖了一下，眼中恐惧再现，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涩声道：
“‘清道夫’……或者……按它们内部的称呼……‘执刑者’……”
“它们……是‘主脑’……用来清理……所有失控‘单元’……和……知悉‘真相’的……外来者的……工具……”
“单元？”慕容九忍不住追问，手中的魂玉握得更紧。
千面魅狐看向慕容九，目光在她手中的魂玉上停留了一瞬，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
“就是……像我这样的……从‘源血摇篮’计划中……诞生……却又……试图摆脱控制的……实验体……”
“黑殿……所谓的‘源血’之力……根本不是什么恩赐……那是……枷锁……是标记……是‘主脑’用以筛选、培育、观察……并随时可以回收的……‘养料’！”
“我们……所有人……从一开始……就活在……一个巨大的……牢笼和……实验场里！”
她的话语如同一道道惊雷，劈在王磊和慕容九的心头，让他们脸色煞白，浑身发冷！
王起眼神幽深，对此似乎并不完全意外，只是追问道：“‘主脑’是什么？黑殿高层可知情？”
千面魅狐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更多的黑血，气息越发微弱：“‘主脑’……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制造了那‘天外残骸’的……存在……”
“或许……是残骸本身诞生的……意志……黑殿最高层……那几个老怪物……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但他们……似乎也在……利用‘主脑’的力量……甚至……试图……反过来……控制……”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涣散。
“逆鳞……是陷阱……我本以为……是解开我身世记忆的钥匙……没想到……却是……召唤‘清道夫’的……信标……呵呵……”
她发出凄凉的自嘲笑声。
“那山谷……那核心……又是什么？”王起抓住她最后清醒的时间追问。
“……第七观测站……‘主脑’监控这片区域的……无数眼睛之一……也是……‘源血摇篮’的……一个备用能源接口……”
千面魅狐的声音如同呓语，“慕容家的人……似乎很早就……察觉了部分真相……他们在试图……封锁……那里……”
她的目光最后看向慕容九，带着一丝怜悯和复杂：“小心……你们的血脉……也是……标记……”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洞内，只剩下风雨声，和三人沉重无比的呼吸声。
千面魅狐的话，如同拼图最后的关键几块，虽然依旧模糊。
却终于将之前零散的线索串联了起来，勾勒出一个庞大、黑暗、令人绝望的恐怖轮廓。
源血是枷锁，黑殿是牢笼，幕后更有名为“主脑”的未知存在操控着一切，而“清道夫”这样的恐怖兵器随时可能再次降临……
慕容九看着手中的魂玉，只觉得它无比烫手。
家族的使命，先祖的牺牲，原来对抗的是如此可怕的存在。
王磊拳头紧握，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一种无处发泄的憋屈。
王起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看向洞外风雨中那柄沉寂的黑剑，又看了看地上那些焦黑的碎片。
敌人，远比想象中更强大，更诡异。
但他的刀，还在手中。
路，还得走下去。
“走。”
他挣扎着站起身，声音嘶哑却坚定。
“去哪里？”王磊下意识地问。
王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雨幕，望向了未知的远方。
“去找答案。”
“或者，”
“去找出那个所谓的‘主脑’。”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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