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出口并非坦途，而是一条被泥石流半掩的、崎岖陡峭的裂隙。
暴雨不知何时再次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山岩，汇成浑浊的急流，裹挟着碎石和断枝奔涌而下。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乌云低压，雷声在云层深处闷滚。
电光偶尔撕裂天幕，瞬间照亮这片狼藉的山谷和三人艰难跋涉的身影，随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王起一马当先，断界之刃偶尔挥出，精准地斩开挡路的落石或横木，清出道路。
他的脚步在湿滑泥泞的山岩上依旧稳定，仿佛扎根于大地。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冲刷着之前沾染的血污，露出底下过分苍白的肤色。
吸收蜂巢核心能量的负担和连场恶战的消耗，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王磊咬着牙，用未受伤的右手扒着岩壁，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断臂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混合着雨水，视线都有些模糊。
慕容九紧随其后，身形在湿滑的岩石间依旧保持着几分轻盈，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显示她的内力消耗也极大。
她不时回头望一眼那逐渐被雨幕和黑暗吞没的山谷深处，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温润却冰冷的紫霄魂玉，眼神复杂。
终于，三人艰难地爬出裂隙，脱离了那令人压抑的山谷范围，来到外侧一片相对平缓的山林地带。
暴雨依旧肆虐，林木在狂风中摇晃，发出呜呜的悲鸣。
“不能再走了！”
慕容九抹去脸上的雨水，大声喊道，声音在风雨中有些失真，“王磊的伤需要处理！我们也需要找个地方避雨恢复！”
王起停下脚步，目光如电般扫过四周。风雨声、雷声、林木摇晃声混杂在一起，极大地干扰了他的感知。
但他超乎常人的直觉，却隐隐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被雨水冲刷得极淡的……血腥味？
还有一丝极熟悉的、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
他猛地看向左侧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几乎在同一时间，灌木丛后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的呻吟。
王磊和慕容九也立刻警惕起来，强打精神，摆出防御姿态。
王起没有丝毫犹豫，拨开湿漉漉的灌木。
灌木丛后，一个身影蜷缩在泥水之中，浑身湿透，青衣被撕裂多处，露出底下深可见骨的伤口，雨水混合着血水不断流淌，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竟然是千面魅狐！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伤得如此之重？
看伤口，并非刀剑所致，倒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裂、撞击造成！
王起蹲下身，手指搭上她的脖颈脉搏。脉搏微弱混乱，时有时无，体内更是气息紊乱不堪，仿佛经脉尽碎，还夹杂着一股极其阴寒诡异的能量在不断侵蚀她的生机。
她能撑到现在，全凭一口精纯内力吊着，已是强弩之末。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千面魅狐艰难地、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昔日那双妩媚灵动、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痛苦、迷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雨水打在她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上，冲开污渍，竟显出几分脆弱的凄美。
她模糊的视线聚焦在王起脸上，先是极度警惕和戒备，待看清后，那戒备又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惊愕、苦涩和……一丝绝望的嘲弄。
“是……是你……”
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雨声淹没，“没想到……最后……看到的……会是你……”
“谁伤的你？”
王起直接问道，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按在她脉搏上的手指却微微输送过去一丝精纯温和的内力，护住她即将崩溃的心脉。
这女人虽然心思诡谲，但此刻无疑掌握着重要的信息。
千面魅狐得到他这一丝内力相助，精神似乎稍微振作了一点，但眼中的恐惧却更深了。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黑……黑殿……那群……疯子……”
她断断续续地，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丝难以理解的战栗，“他们……早就……知道了……他们……一直在……利用我……”
“说清楚！”王起内力微吐，稳住她涣散的神智。
“逆鳞……那逆鳞……根本不是……什么记忆钥匙……”
千面魅狐的眼神变得有些狂乱，“那是……陷阱……是‘他们’……用来……定位和……清除‘叛逃者’的……信标……”
叛逃者？信标？
王起心中猛地一动，想到了蜂巢核心那些信息碎片中的“供养体状态不稳定”……
“我……一启动……逆鳞……‘他们’……就感应到了……”
千面魅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恐惧几乎要满溢出来，“来了……一个……灰衣……灰衣人……看不清……脸……好快……好强……根本不是……人力可敌……”
灰衣人？
王起立刻想到了灰影司，但听她的描述，似乎又有所不同？
“他……一招……就……”
千面魅狐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仿佛回忆起了极其恐怖的画面，“我的所有……幻术……内力……在他面前……如同……纸糊……他好像……不是……不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涣散。
“不是……人……”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气音吐出，带着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随即，她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
王起眉头紧锁，快速在她几处要害大穴连点数下，暂时封住她的伤势，减缓那阴寒能量的侵蚀速度。
但他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这女人伤势太重，本源几乎耗尽，又中了那种诡异的能量，恐怕……
“哥，她……”
王磊凑过来，看到千面魅狐的惨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虽然不喜这妖狐，但见到方才还诡计多端、合作对敌的一个人变成这般模样，心中也是复杂难言。
慕容九也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千面魅狐的伤势，脸色凝重：
“伤得很怪，不全是外力所致，更像是一种……反噬？还有这股阴寒能量，从未见过，歹毒无比，在不断吞噬她的生机。”
王起沉默地站起身，目光再次扫向风雨如晦的四周。
千面魅狐的出现和她的只言片语，如同在原本就迷雾重重的局势中，又投下了一颗巨石。
黑殿内部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灰影司灭口影阁的人，现在又出现一个重创千面魅狐、被她形容为“非人”的灰衣强者？
还有那逆鳞的真正作用……定位清除叛逃者？
千面魅狐是叛逃者？她从黑殿叛逃？
那她之前所说的寻找过去……
无数的疑问盘旋。
但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这些。
是危险！
千面魅狐在这里被发现，意味着那个重创她的、“非人”的灰衣强者，可能就在附近！
甚至可能正在搜寻她的踪迹！
这片风雨山林，不再仅仅是避雨之所，更可能是一个巨大的狩猎场！
而他们，就是猎物！
“找地方隐蔽！快！”
王起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
他一把将昏迷的千面魅狐抱起，目光锐利地扫视，很快锁定不远处一面陡峭山壁下，一处被藤蔓遮掩的、似乎凹陷进去的地方。
三人立刻冒着暴雨，快速向那处山壁移动。
就在他们即将靠近山壁，拨开藤蔓，确认后面是一个勉强可容数人避雨的浅洞时——
刺啦——！！！
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闪电，猛地撕裂了整个天穹，将天地映得一片雪亮！
借着这瞬间的炽烈光芒，王起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看到——
对面百米之外，另一处较高的山崖上，一个模糊的、穿着宽大灰色袍服的身影，正静静地矗立在暴雨之中，仿佛亘古以来就站在那里！
闪电的光芒照亮了他兜帽下的一小片阴影，那里……似乎没有任何五官的轮廓，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似乎……正“看”着这个方向！
下一秒，雷声炸响，震耳欲聋！
天地重归黑暗。
但王起后背的寒毛，却在那一瞬间，全部倒竖了起来！
一股冰冷、死寂、毫无生机、却又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穿透百米雨幕，遥遥锁定了他们！
不是锁定了千面魅狐。
而是直接锁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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