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冰冷刺骨,湍急的水流在幽闭的溶洞中发出沉闷的咆哮。
王起挟着两人,沿着湿滑的河岸疾行,身影在微弱发光的苔藓映照下,如同在幽冥边界穿梭的孤魂。
南宫恨的指引断断续续,充满恐惧,但大致方向无误。
果然,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水声轰隆,隐约可见天光!
一处不大的水潭连接着暗河出口,瀑布般的水流从上方倾泻而下,注入潭中。
潭边乱石堆积,上方是一个废弃的矿坑口,腐朽的木质支架东倒西歪,蔓生着野草藤萝。
新鲜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雨后的潮湿和泥土气息。
外面正是深夜,残月被流云遮蔽,星光稀疏,四下里荒凉寂静。
王起迅速检查四周,确认暂时安全。
他将白素小心安置在一处背风干燥的石壁后,她的心跳依旧微弱,身体冰冷,但那份微弱的生机并未消散。
那几句谵语之后,她再无动静,仿佛之前的苏醒耗尽了所有气力。
南宫恨瘫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却又因寒冷和虚弱瑟瑟发抖。
王起撕下相对干燥的内衬衣物,将白素仔细包裹好,又冷冷瞥向南宫恨:“能走吗?”
南宫恨挣扎着想站起,却双腿发软,苦笑道:“……怕是……要拖累你了……”
王起不再多言,寻来两根还算结实的树枝,简单削成拐杖扔给他。
他需要南宫恨活着,至少在他弄清楚“冰髓寒煞”和当年更多隐秘之前。
“在这里等着。”王起的声音不容置疑,“若她有事,你陪葬。”
说完,他身形一闪,如同融入了夜色,迅速消失在矿坑外围,前去探查周围环境并寻找代步工具。
约莫一炷香后,王起返回,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辆破旧的驴车和一些粗糙的干粮饮水。
他将白素抱上车厢,用找到的旧毡毯盖好。南宫恨则战战兢兢地爬上前面的车板。
王起亲自驾车,老驴拉着破车,在坑洼不平的荒路上吱呀前行,速度不快,却尽可能地平稳,向着记忆中的王家庄方向行去。
一路无话,只有车轮碾过石子的单调声响和夜风的呜咽。
天色微明时,他们抵达了一处偏僻的荒村。
王起将车藏匿在村外林中,独自潜入村中,片刻后带回了一些更保暖的衣物、食物和药品,甚至还有一小坛烈酒。
他给白素灌下少许温水,又用烈酒擦拭她冰冷的四肢,试图促进气血流通。
南宫恨则蜷缩在角落里,啃着干粮,眼神复杂地看着王起小心翼翼的动作,似乎无法将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与这般细致的照料联系起来。
休整片刻,再次上路。
日头升高,又渐渐西斜。
驴车穿过荒芜的田野,绕过熟悉的土坡,当远处那片熟悉的、依山而建的庄子轮廓出现在夕阳余晖中时,王起握着缰绳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王家庄。
七年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还残留着旧日的痕迹,却又笼罩着一种物是人非的萧索和寂静。
许多房屋明显已经空置破败,田地里也长满了荒草。
显然,自从七年前那场祸事之后,这个曾经兴旺的庄子便迅速衰败了下去。
越是靠近,王起的心绪越是沉静冰冷得像一块铁。
所有复杂的情感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绝对的警惕和审视。
白素的谵语如同鬼火般在他脑中闪烁——“黑色的花……祠堂……地宫……”
他将驴车远远停在山庄外围一处隐蔽的树林里,用枯枝败叶仔细掩盖好。
“在这里守着。”
他再次对南宫恨下令,目光比刀锋更冷,“有任何异动,发信号。”
他递给南宫恨一个简陋的、用树枝和干藤制作的响哨。
南宫恨忙不迭地点头,紧紧攥住响哨,缩在车厢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王起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白素,转身,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出树林,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王家庄的暮色之中。
山庄内寂静得可怕,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几声零星的犬吠从远处传来,更添荒凉。
他避开可能还有人居住的几处院落,凭着记忆,径直向着山庄后山、王家祠堂的方向潜去。
祠堂位于后山山腰一处平缓的坡地上,被一片古老的松柏环绕,红墙黑瓦,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肃穆,也格外阴森。
越是靠近,王起的速度越慢,动作越发轻灵,如同捕猎前的猛兽,将所有声息都收敛到极致。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棵树后,每一片阴影,每一寸土地。
祠堂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环上落着锁,锁上锈迹斑斑,似乎很久无人开启。
但王起的瞳孔却微微收缩。
他看到了,在祠堂大门前的青石台阶上,以及两侧的泥地上,有着几道极其新鲜的、与周围积尘落叶格格不入的脚印!
脚印很浅,来人显然轻功不弱,但并未刻意完全掩饰行踪!
有人先他一步来了!
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王起的心猛地提起,身体紧贴在一棵粗大的古松之后,凝神感知。
祠堂内,没有任何光亮,也没有任何声息传出,死寂得如同坟墓。
但他能感觉到,那里面……有人!
不止一个!虽然他们极力隐藏了气息,但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和极其微弱的、金属与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逃不过他超越常人的感知力!
是埋伏?还是同样在搜寻着什么?
王起缓缓吸了一口气,内息流转,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上松树,借着茂密枝叶的掩护,从高处俯瞰祠堂院落。
院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棵老槐树伫立中央,枝叶虬结。
他的目光落在祠堂紧闭的侧窗上。有一扇窗户的窗纸,破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小洞。
耐心观察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确认再无其他明暗哨后,王起如同落叶般飘下树梢,落地无声。
他并未走正门,而是绕到祠堂侧后方,那里有一处供猫狗进出的小小气窗,早已破损。
他屏住呼吸,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悄无声息地从那狭窄的气窗滑入了祠堂内部。
一股陈年的香烛味、灰尘味和木头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祠堂内部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微弱的天光从窗纸破洞和缝隙中透入,勉强勾勒出无数层层叠叠的祖宗牌位黑影,如同沉默的幽灵,俯瞰着下方。
空气凝滞,死寂中,那几道压抑的呼吸声变得更加清晰——来自牌位供桌之后!
王起的身影融入最深的阴影里,缓缓向供桌方向移动。
他的脚步轻得如同猫踏棉絮,目光如同最敏锐的夜枭,适应着黑暗。
供桌之后,是一片更深的黑暗,似乎还有空间。
就在这时——
供桌后,一道极轻微的、金属机括被拨动的“咔哒”声响起!
虽然轻微,在这死寂中却无异于惊雷!
王起的身影瞬间暴退!
就在他退开的刹那——
嗤嗤嗤嗤!
无数道乌光从供桌后暴射而出!
密集如雨,覆盖了他刚才立身的所有空间!
劲道极猛,显然是由强力机括发射!
暗器钉入地面和墙壁,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尾部微微颤动,闪烁着幽蓝的光——见血封喉的剧毒!
几乎在暗器发射的同时,供桌后黑影闪动,四条身影如同鬼魅般扑出!
刀光剑影,带着凌厉的杀机,直取王起!他们的配合默契无比,显然训练有素,且早已埋伏多时,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王起人在后退途中,腰刀已然出鞘!
刀光不再追求极致的隐蔽,而是在这昏暗的祠堂内骤然炸开一道苍白的、冰冷的弧线!
叮叮当当!
一阵急促如暴雨打芭蕉般的金铁交鸣声爆响!
火星四溅!
扑得最快的那名杀手,手中长剑应声而断!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化为惊骇,想要后退,却已不及!
刀光掠过,他的喉咙处多了一道细密的血线,身体僵直着向前扑倒。
另外三人攻势不减,刀剑交织成网,狠辣刁钻,封死了王起所有闪避角度!
王起身形如同鬼魅般晃动,在狭小的空间内做出不可思议的扭曲和闪避,刀随身走,每一次挥出都必然带起一蓬鲜血和一声短促的惨嚎!
他的刀太快,太狠,太准!根本没有复杂的招式,只有最简洁、最有效的杀戮!
第二名杀手捂着被割开的咽喉倒下。
第三名杀手被刀尖点中心脉,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栽倒。
最后一名杀手眼见同伴瞬间毙命,肝胆俱裂,怪叫一声,虚晃一剑,转身就想撞破窗户逃走!
但他刚冲出一步,便觉得后心一凉,一截带血的刀尖从他胸前透出!
他低头看着那截染血的锋刃,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解,似乎想不明白,对方的刀怎么可能从那么远的地方,如此精准地刺穿自己。
王起手腕一抖,拔出腰刀,尸体软软倒地。
祠堂内重归死寂,只剩下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从暴起到结束,不过短短几次呼吸的时间。
四名精心埋伏、身手不弱的杀手,已全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王起持刀而立,呼吸平稳,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
他的目光却变得更加冰冷锐利,扫过地上的尸体,又看向那幽深的供桌之后。
这些人的武功路数颇为杂乱,不像出自同一门派,更像是被精心网罗的亡命之徒。
他们在此埋伏,是为了杀他?还是为了阻止任何人靠近祠堂深处的秘密?
他迈过尸体,走到供桌后。
那里果然别有洞天。
供桌后的墙壁上,竟然有一道暗门,此刻已然开启,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一股阴冷潮湿的、带着陈腐气息的风从下方吹出。
地宫入口!
白素谵语中的地宫,竟然真的存在!
暗门边缘,有新鲜摩擦的痕迹,显然刚刚被人开启过。
除了这四名杀手,还有人已经下去了!
王起没有任何犹豫,身形一闪,便步入了那向下延伸的、黑暗的阶梯。
阶梯不长,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
石壁上刻着一些模糊的壁画,因年代久远和潮湿侵蚀,大多已看不清内容,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些祭祀、狩猎的古老场景。
石室中央,空空如也。
但在石室另一侧,还有一道门户,通向更深处。
那门户敞开着,里面有微弱的光亮透出,还有极其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被翻动的窸窣声响!
王起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潜到那门户边,向内望去。
里面是一间稍大的石室,石壁上镶嵌着几颗发出幽光的夜明珠,提供着照明。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纤细身影,正背对着门口,俯身在一个古老的、半嵌入石壁的铁柜前,似乎正在焦急地翻找着什么东西。
她的动作很快,显得十分专注。
虽然看不到面容,但那背影,那身形……
王起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这个背影……他绝不会认错!
是那个本该在青煞窑之外、早已离去多时的——
紫衣女子?!
喜欢刀屠:血雨江湖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刀屠:血雨江湖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