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华带着铸剑师傅送来的“雪刃”赶回营时,徐凤年正在黑风口的烽燧上查看布防。新铸的短刀裹在油布里,解开时寒光乍现,刀刃上果然刻着“北凉”二字,笔锋凌厉,像极了徐骁当年在沙盘上划下的防线。
“老小子没糊弄事!”温华抽出一把雪刃,往冻得硬邦邦的木头上劈去,木屑飞溅,切口平整得像用尺子量过,“你看这刃口,淬了冰就是不一样!”
徐凤年接过短刀,指尖拂过“北凉”二字,冰凉的金属触感里藏着股韧劲。“让弟兄们都换上。”他将刀递回给温华,目光落在远处的雪原上,北莽游骑的影子在雪雾里若隐若现,像群伺机而动的饿狼,“告诉巡逻队,遇到游骑不用恋战,把他们引到虎头坡的伏击圈就行。”
温华刚要应声,忽然瞥见徐凤年的膝盖在微微打颤。昨夜的风雪格外大,他在烽燧上站了半宿,旧伤怕是又犯了。“你先回营歇着,这里有我盯着。”温华把刀鞘往腰间一扣,语气不容置疑,“再硬撑,唐姑娘回来又该念叨你了。”
徐凤年笑了笑,没再推辞。他知道温华的性子,看似大大咧咧,心却细得很——上次自己咳了两声,他第二天就从互市捎回了蜜饯,说是“润嗓子比药管用”。
回营的路上,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雪粒落在睫毛上,带来点凉意。徐凤年拢了拢披风,怀里的艾叶膏硌着胸口,是唐婉特意叮嘱要随身携带的。他想起今早离营时,她正蹲在灶边给小猫喂奶,白瓷碗里的牛奶冒着热气,小猫的呼噜声和她的笑声混在一起,像首不成调的歌。
营门口的老槐树下,唐婉正踮着脚往远处望,披风的下摆沾了层薄雪,手里还捧着个陶碗。见徐凤年回来,她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上来:“可算回来了!我炖了羊肉汤,加了当归和生姜,快趁热喝。”
羊肉汤的香气混着药香扑面而来,徐凤年接过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巡逻队的弟兄们喝了吗?”
“早让温华带去了,他还抢了两碗,说要给伏击圈的弟兄留一份。”唐婉替他拂去肩上的雪,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膝盖,见他皱了皱眉,顿时沉下脸,“又没抹药膏?”
徐凤年刚要辩解,就被她拉着往帐里走:“赶紧回去坐着,我给你敷药。”她的手很暖,攥着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人没法拒绝。
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小猫蜷在炉边打盹,尾巴尖还沾着点牛奶渍。唐婉搬来个矮凳,让徐凤年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裤腿——膝盖上的淤青已经泛成了紫黑色,是常年在风雪里落下的旧伤。
“每次都这样,不知道疼。”唐婉的声音里带着点嗔怪,却还是轻轻蘸了艾叶膏往他膝盖上抹,指腹的温度混着药膏的清凉,熨帖得让人发困。
徐凤年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那年在互市,她也是这样给自己处理刀伤。当时自己刚从黑风口回来,手臂上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她一边骂“不知道躲”,一边手抖着给伤口上药,眼泪掉在绷带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在想什么?”唐婉抬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脸颊微微发烫,慌忙移开视线,“药膏要揉开才管用。”
“在想,”徐凤年轻声说,“等这仗打完了,咱们在互市的院里种棵槐树吧,像营门口那棵一样,夏天能遮凉,冬天能挂雪。”
唐婉的动作顿了顿,指尖的力道轻了些:“再在树下砌个烤炉,冬天烤红薯,夏天烤玉米。”
“还要养只狗,”徐凤年补充道,“能跟着温华去打猎,也能陪着小猫玩。”
“嗯,”唐婉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笑意,“还要让张师傅教咱们做红糖糕,比他做的还甜。”
帐外传来温华的大喊声,他大概是回来了,正咋咋呼呼地说“伏击圈的弟兄们缴获了两匹北莽的好马”。小猫被惊醒,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地蹭到唐婉脚边,用头拱着她的裤腿。
唐婉笑着把小猫抱起来,往徐凤年怀里一塞:“给你暖暖手。”小猫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蜷成个毛球,呼噜声和帐外的风雪声奇妙地融在一起。
徐凤年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猫,又看了看正在收拾药箱的唐婉,忽然觉得,所谓的江湖、战场、排名,都抵不过此刻帐里的炭火、膝上的暖意、怀里的小生命。那些握在手里的刀,是为了守护这些;那些熬在药罐里的汤,是为了温暖这些;那些刻在刀鞘上的字,是为了记住这些。
温华掀帘进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顿时怪叫一声:“哟!徐大公子也会撸猫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手里提着个麻袋,往桌上一倒,滚出几个冻得硬邦邦的野山梨,“伏击圈的弟兄给的,说冻过的梨比蜜还甜,你们尝尝。”
唐婉笑着拿起个山梨,用温水泡着:“就你嘴贫。伏击顺利吗?”
“顺利得很!”温华得意地拍着胸脯,“北莽的游骑被咱们的雪刃砍懵了,扔下三具尸体就跑,连马鞍子都没顾上带走!”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张纸条,“对了,百晓生阁又派人送榜来了,这次把你的‘雪刃’也算上了,说‘北凉有刃,雪夜藏锋’。”
徐凤年接过纸条,上面果然写着行小字,墨迹还带着雪水的湿痕。他没说话,只是把纸条往炉边一放,任由炭火的热气慢慢烘干。
唐婉泡好了山梨,分给他们:“别管什么榜了,先尝尝这个。”
山梨的甜混着微凉的汁水在舌尖化开,温华吃得直咂嘴,徐凤年却觉得,这甜味里,还混着帐外的风雪、膝上的药膏、怀里的猫暖,还有唐婉发间的碎雪香。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帐里的暖意越来越浓,像一锅慢慢熬着的羊肉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把所有的寒冷和戾气,都熬成了烟火气。徐凤年知道,只要这暖意还在,无论北莽的狼有多凶,江湖的榜有多乱,他们都能守着这北凉的土地,守着这些热腾腾的日子,一天一天,好好地过下去。
就像这雪刃,再锋利,终究要归鞘;这风雪,再狂暴,终究会停。而那些藏在刀鞘里的暖,落在烟火里的情,才是最该握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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