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互市时,忘忧草的种子已经在花架下冒出了嫩芽。唐婉蹲在畦田边,用指尖轻轻拂去叶上的尘土,徐凤年站在一旁帮她扶着竹架,阳光透过新抽的藤叶落在两人身上,暖得像层薄被。
“北莽各部落的药站图纸画好了,”唐婉直起身,额角沁出细汗,“每个药站配两个懂医的人,一个来自北凉,一个来自北莽,既能互相学习,也能少些猜忌。”
徐凤年接过她手里的图纸,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着药柜的位置、晾晒草药的架子,甚至连熬药的灶台都画得清清楚楚。“南院大王派人来说,北莽的部落首领们都很支持,已经开始选址了,还说要让自家的孩子跟着学认药。”
唐婉笑了,从药篓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晨露草:“这是从疫区带回来的,毒性虽烈,但处理好了能治风湿,让药站的人好好学学炮制方法。”
正说着,那个曾是杂货铺掌柜的管账先生匆匆走来,手里拿着封信,信封边缘已经磨得发毛,火漆印是离阳太医院的,却有些模糊不清。“世子,唐姑娘,这是从离阳寄来的,收件人写的是……老画师。”
徐凤年接过信,指尖捏着泛黄的纸边,心里咯噔一下。老画师已经过世了,谁会给他寄信?他拆开信封,里面的信纸薄如蝉翼,字迹却力透纸背,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写的:
“吾兄亲启:离阳太医院的药库失火,烧毁了不少旧档,其中有本《断魂草秘录》,记载着二十年前用毒的详细手法,恐是有人故意销毁证据。吾已查到当年给北莽部落叛徒送毒的人,如今在太后身边当差,此人心狠手辣,恐对北凉不利……”
信写到这里突然中断,最后几个字被墨迹晕染,像是滴了血。徐凤年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老画师临终前把《互市春景图》送来,原来是早有预感?他想起老画师说过“要去南边画更多太平景”,莫非他所谓的“画画”,其实是在暗中调查?
“这信……”唐婉凑过来看,脸色渐渐发白,“老画师是被人害死的?”
徐凤年将信纸铺平,对着光仔细看,墨迹晕染的地方隐约能看出“太后”“灭口”的字样。“离阳的太后,怕是没表面上那么简单。”他想起那个八岁的小皇帝,想起垂帘听政的太后,“她留着断魂草的秘录,又派人在北莽搞事,到底想做什么?”
管账先生在一旁低声道:“离阳最近在整顿吏治,太医院换了新院判,是太后的娘家人。听说旧院判的家人都被流放了,说是‘私通外敌’。”
“私通外敌?”徐凤年冷笑,“怕是知道得太多,成了替罪羊。”他将信纸折好,放进贴身的锦囊,“这事先别声张,我们从长计议。”
唐婉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握住他的手:“要不……我去离阳一趟?”
徐凤年猛地转头:“不行!太危险了!”
“我不是去送死,”唐婉眼神坚定,“我去太医院‘讲学’,正好能探探虚实。他们不是一直想请我去吗?这是个机会。”她指了指信上的《断魂草秘录》,“说不定能找到这本秘录的残页,弄清楚太后的底细。”
徐凤年沉默了。他知道唐婉说得有道理,离阳内部的事,外人很难插手,只有唐婉以“讲学”的名义进去,才不会引起怀疑。可一想到离阳的阴谋诡计,他就放心不下。
“我陪你去。”他沉声道,“就说是护送你去讲学,住在北凉驻离阳的驿站,有事能随时照应。”
唐婉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暖意:“好。但我们得先安排好这边的事,药站刚起步,不能出岔子。”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忙着交接药站的事务。徐凤年把陈芝豹叫到小院,将离阳的信给他看了,叮嘱他看好互市,尤其是收容点的流民和北莽的部落动向。陈芝豹看着信,眉头紧锁:“太后敢动老画师,说明她已经不在乎脸面了,你们去离阳,务必小心。”
“放心,”徐凤年拍了拍他的肩,“我们只是去‘讲学’,不会硬碰硬。”
唐婉则把药房的事交给了那个游方巫师——他已经洗心革面,跟着学了不少医术,记账先生说他“认药比谁都认真,配药比谁都小心”。临走前,唐婉把那本北莽医书送给了他:“好好学,药站就交给你了。”
巫师捧着医书,眼眶通红:“唐姑娘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
出发那天,互市的人都来送行。北莽的老婆婆塞给唐婉一包防潮的草药,卖糖画的老汉捏了个小小的药锄糖人,说“保平安”,孩子们拉着唐婉的衣角,问“什么时候回来”。
唐婉笑着一一应着,眼眶却有些发热。她回头看了眼青砖小院,忘忧草的嫩芽在晨风中轻轻摇曳,鸿雁棚里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像是在送别。
徐凤年翻身上马,伸手将她拉到马背上,坐在自己身前。“走吧。”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马蹄踏着晨露,往离阳的方向走去。唐婉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里忽然安定下来。不管前方有多少阴谋诡计,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她就什么都不怕。
互市的轮廓渐渐远去,药圃的清香被风吹散,只剩下马蹄声敲打着草原,像在数着归期。而那封来自离阳的旧信,正躺在徐凤年的锦囊里,带着老画师未说尽的话语,和即将被揭开的秘密,在颠簸中等待着真相大白的一天。
唐婉忽然想起老画师画的《互市春景图》,画里的阳光总是暖的,人心总是热的。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念着:等我们回来,一定把这里的春天,画得更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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