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区的风带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吹得帐篷边角簌簌作响。徐凤年站在帐外,看着亲兵们逐户搜查,目光锐利如鹰。南院大王派来的部落武士已经控制了所有进出通道,疫区像个被扎紧的口袋,只等找出藏在暗处的鬼。
唐婉的药房帐篷里,灯火彻夜未熄。她将那块染血的布条铺在案上,用银针小心翼翼地挑起上面残留的粉末,放在鼻尖轻嗅。除了断魂草的苦涩,还有种极淡的异香,像是某种腐烂的花朵。
“这是‘腐心花’,”唐婉翻开北莽医书,指尖点在一幅枯萎的花朵图谱上,“只长在百年前那个被灭部落的旧址附近,有剧毒,混入食物会让人高烧不退,皮肤起红疹,和红痧症的症状一模一样。”
徐凤年走进来,身上带着夜露的寒气:“搜查有了些眉目。疫区里有个游方巫师,自称是当年部落首领的后裔,三天前还在分发‘驱邪符水’,不少病人喝了之后病情突然加重。”
“符水里一定掺了腐心花。”唐婉将银针收好,眼神凝重,“他不是在驱邪,是在杀人。”
徐凤年点头,对帐外的亲卫道:“把那个巫师带过来,别伤了他。”
片刻后,一个穿着破烂兽皮、满脸虬髯的汉子被押了进来。他看见案上的布条,眼神骤变,随即冷笑起来:“你们找不到证据的!这是先祖的复仇,是天意!”
“天意?”徐凤年走到他面前,声音冰冷,“用毒草害死无辜的族人,也配叫天意?”他将那封离阳将领的旧信扔在巫师面前,“看看这个!当年毒杀你们首领、泄露布防的是离阳人,利用你们复仇的也是离阳人,你们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棋子,死了都不知道替谁卖命!”
巫师看着信上的字迹,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你骗我!离阳使者说……说帮我们复仇,就能夺回草场!”
“夺回草场?”唐婉忍不住开口,“离阳现在内乱刚平,自身难保,怎么会管你们的死活?他们不过是想借你的手搅乱北莽,好趁机渔利!你看看外面那些病人,有老人,有孩子,他们招谁惹谁了?”
巫师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忽然瘫坐在地,双手插进乱发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帐外传来病人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像重锤敲在他心上。
徐凤年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腐心花的解药我知道,只要你说出还有谁参与其中,我可以救那些被你下毒的人。”
巫师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绝望的苦笑:“没有别人……就我一个。当年部落被灭时,我才三岁,是离阳的暗线把我养大,教我识毒、用毒,说这是我唯一的活路……”
唐婉立刻转身去配药,声音从药柜后传来:“腐心花的解药需要冰莲蕊和晨露草,你们谁去药圃取些来?”
“我去!”巫师突然站起来,眼神里带着赎罪的决绝,“晨露草只有部落旧址附近才有,我知道在哪!”
徐凤年看着他,点了点头:“让亲兵跟着你,别耍花样。”
巫师跟着亲兵消失在夜色里。唐婉拿着药杵研磨冰莲蕊,动作很快,额上却渗出了细汗。“幸好发现得早,”她轻声道,“再晚两天,那些病人就救不回来了。”
徐凤年走到她身边,帮她按住药碾子:“别担心,会好的。”他看着案上的腐心花图谱,忽然想起离阳的小皇帝和垂帘听政的太后,“离阳这次,怕是没安好心。”
“他们越是不安分,我们越要守住这里。”唐婉将磨好的药粉装进瓷瓶,“等这事了了,我想在北莽各部落都建个小药站,教他们识别毒草、防治疫病,免得再被人利用。”
“好主意。”徐凤年点头,“我让陈芝豹拨些银子,再从互市调些懂医的人过来,你当总领。”
天快亮时,巫师带着晨露草回来了,身上沾满了泥土,手臂被荆棘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唐婉立刻动手煎药,药香很快弥漫了整个疫区。亲兵们拿着药碗挨家挨户送去,喝了药的病人渐渐退了烧,皮肤上的红疹也开始消退。
巫师站在帐外,看着那些转危为安的族人,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徐凤年和唐婉磕了三个响头:“我有罪……我对不起族人……”
徐凤年扶起他:“赎罪不是靠磕头,是靠以后好好做事。你懂草药,就留下帮唐姑娘打理药站吧。”
巫师哽咽着点头,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污,淌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瘟疫平息后,徐凤年和唐婉准备返回互市。北莽的部落首领们联名送来块匾额,上面用汉隶写着“仁心济世”,是离阳来的那个书生写的,笔锋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敬重。
临走前,唐婉去看了那个游方巫师。他正在药站里晾晒草药,动作笨拙却认真。见唐婉进来,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活,低着头道:“唐姑娘放心,我会好好学,绝不再害人。”
唐婉递给他一本新抄的医书:“这里面有很多解毒的方子,你好好看。记住,草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杀人的。”
巫师接过医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块稀世珍宝。
回程的路上,草原的风变得和煦起来,吹得野草沙沙作响。徐凤年勒住马,看着远处互市的轮廓,忽然道:“离阳的手伸得太长了,该让他们知道,北凉和北莽不是好惹的。”
唐婉骑着马跟在他身边,药篓里装着新采的忘忧草种子:“我们种好自己的地,治好自己的人,就是最好的回应。”
徐凤年转头看她,阳光落在她脸上,带着药香的风拂起她的发丝。他忽然觉得,比起刀光剑影,这药香更有力量,能抚平伤痛,能化解仇恨,能让这片饱经风霜的土地,重新长出希望。
鸿雁从头顶飞过,排着整齐的队列,往互市的方向飞去。它们的啼鸣清越嘹亮,像在宣告着又一场风波的平息,也像在预示着,那些潜藏的阴影,终将被这越来越浓的药香和烟火气,彻底驱散。
互市的炊烟已经升起,远远望去,像条温柔的丝带,系在草原的腰间。徐凤年知道,那里有他们的家,有等待着的药圃,有寻常却安稳的日子,正等着他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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