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与停滞的日子,像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粘稠噩梦。七个人如同行尸走肉,在空旷的居所和沉寂的排练室里游荡,各自被痛苦吞噬,却又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在一起,共同沉沦。
张真源依旧是那个最沉默的守护者。在其他人被愤怒、悲伤或虚无感席卷时,他强迫自己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日常运转——准备还能下咽的食物,整理无人问津的杂物,默默收拾起刘耀文失控时碰倒的物件,在宋亚轩无声流泪时递上一张纸巾。这些细微的、近乎本能的行动,是他对抗内心巨大空洞的唯一方式,也是他守护这个濒临解体的“家”的最后努力。
又是一个灰蒙蒙的下午。张真源决定彻底整理一下公共区域的储物柜,仿佛通过这种物理上的归置,能稍微梳理一下内心同样混乱的线团。柜子里堆放着许多《共鸣体》项目前期的手稿、概念图和一些废弃的模型零件。
他一件件地拿出来,擦拭灰尘,分门别类。动作机械而麻木,直到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熟悉的笔记本封面——是时知意用来手写《共鸣体》核心剧本的那个厚厚的本子。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刺痛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记得她伏在案前书写时的专注侧影,记得她偶尔抬起头,与他们讨论某个情节时眼中闪烁的光。这一切,如今都化作了实验室里她那冰冷决绝的眼神和此刻手中的沉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翻开了笔记本。前面部分是工整而充满灵气的字迹,勾勒出那个属于八位星使的瑰丽世界。他快速翻过,不敢细看,怕被那些共同构筑的回忆再次刺伤。直到,他翻到了最终章——那个关于“断链”与牺牲的结局。
这里,除了录入电子版的那部分内容,在页边、在段落间隙,甚至在某些被整段划掉又重新写就的文字旁边,布满了更加潦草、更加密集的笔记。
那不是创作思路的梳理,那更像……一种濒临崩溃的独白,是刀锋划过灵魂时留下的、未被擦拭干净的血迹。
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描写星使练习“编织孤岛”(构筑意志屏障)的段落旁边,她用极小的字写着:“好痛……比想象中痛千万倍……但必须做到。”
在星使决定自我牺牲的转折点旁,她用力地划下了好几道深深的痕迹,旁边是反复涂改又写下的字句:“别无选择。赵……(后面几个字被狠狠涂黑,无法辨认)……不能让他们被……(再次涂黑)……只有我能结束。”
而在那段被他含泪读过、关于“化作星辰尘埃守护”的凄美独白下方,他看到了几行几乎力透纸背、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写下的、与剧本情节无关的话:
“不是谎言……是另一种真实。”
“对不起,以这样的方式说爱你们。”
“请自由地……闪耀下去。”
最后,在剧本的末页,空白处,只有一句孤零零的、笔迹颤抖的话:
“永恒的此刻,我曾拥有过,足够了。”
张真源拿着笔记本的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下来。
不对。
这完全不对!
如果她的离开是因为厌倦,是因为觉得联结是负担,是因为像她最后表演出来的那样冷静甚至带着嘲讽,那这些充满了极致痛苦、挣扎、不舍和……爱的笔记,又算什么?
那些被涂黑的名字,那个“赵”字……是赵霆吗?那个“不能让他们被……”后面,是被捕获?被研究?被伤害?
“只有我能结束……”
一个可怕的、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她不是在抛弃他们!
她是在……保护他们!
用一种最残忍的、摧毁她自己和他们对她的所有信任与爱的方式,来保护他们免受一个更可怕的、来自赵霆的威胁!
所以她才要那么决绝地“表演”出联结已断,所以她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所以她才会消失得如此彻底——是为了让赵霆相信,联结不复存在,失去了攻击的价值!是为了让他们恨她,从而彻底切断所有可能被利用来伤害他们的情感纽带!
巨大的震惊和如同海啸般的悔恨,瞬间将张真源淹没。他们当时都被那突如其来的“断链”和她的冷酷表演冲击得失去了判断力,竟然……竟然没有一个人看穿她那漏洞百出的、充满了痛苦的“谎言”!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抱住了一个濒临破碎的真相。他冲出储物间,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急切地寻找着其他人。
他找到了散落在客厅各处的、依旧沉浸在各自痛苦中的六个人。
“兄弟们……”张真源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急切而沙哑,他高高举起那本笔记本,像是举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我们……我们可能都错了!知意她……她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茫然、困惑和一丝被惊扰的不耐,聚焦在他和他手中的笔记本上。
张真源,这个团队中最温和、最注重日常的守护者,以其特有的细腻和对细节的观察,第一个触碰到了真相冰冷的边缘。他的发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然微小,却注定要激起巨大的、改变一切的涟漪。团队从彻底崩溃走向主动追寻的转折点,就在这个平凡的、充满尘埃的下午,由这个最不引人注目、却最坚实的伙伴,悄然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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