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的“怀柔”策略,像一阵暖风,吹过了饱受煎熬的郡县。减免赋税、整顿吏治的政令颁布后,郡内气氛为之一变。以往被压得喘不过气的百姓,总算能直起腰杆喘口气;一些逃难在外的人,也开始试探着返回家乡;郡城街面上,似乎也多了几分活气。
但这股暖风刮到黑云山脚下,却让寨子里的核心几人感到了别样的压力。
周铁柱派出去的探子带回消息:最近来投奔山寨的流民,明显少了。以往三五成群、拖家带口来的景象不见了,变得稀稀拉拉。更让人注意的是,一些已经在山寨外围安顿下来、开荒种地的农户,私下里也开始打听:“如今郡里换了青天大老爷,赋税轻了,俺们……还能不能回老家去?”
议事堂里,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但气氛却有些沉闷。
“寨主,张文远这一手,厉害啊。”周铁柱眉头拧着,语气沉重,“他不派兵来打,却对着咱们的根基下手。那些心里还惦着老家、或者原本就是被逼上山的,看到官府示好,难免会动摇。长此以往,咱们山寨补充人手可就难了。”
冯默翻看着账册,补充道:“流入的人口减少,眼下看粮食压力是小了点。但山寨要发展,壮劳力、能当兵的后生,是根本。这事,得往长远看。而且,人心要是浮动了,寨子里怕也不安稳。”
黑熊一听就有些急,瓮声瓮气地说:“哼!那些三心二意的,走了干净!咱们黑云寨的威风是刀枪打出来的,不靠他们!”
石勇相对冷静,摇头道:“黑熊兄弟,话不能这么说。老百姓求个安稳,是天性。张文远这招,是阳谋,他是在跟咱们争人心。这人心要是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李晏一直没说话,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他看得明白,张文远这一手,比王璠的明刀明枪更难对付。王璠是逼着百姓往山上跑,张文远却是要给百姓希望,让他们觉得山下也能活,甚至活得更好。这是在挖黑云寨的根基。
“张文远要的是太平,要的是百姓认他那个官府。”李晏终于开口,声音平稳,“这是正道,咱们拦不住,也不能拦。”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可这世道,真能一下子就太平了吗?税是轻了点,但豪强还在,土匪也没绝种,北边的刘武周更是个大祸害!郡城外面,远不是安居乐业的地方!张文远能给百姓一时好处,可能保他们长久平安吗?”
他站起身,走到堂中,语气坚定起来:“他出招,咱们就得接招。但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他施‘仁政’,咱们就要显出咱们的‘仁义’!他争的是眼下的人心,咱们就要把根基打得更牢!要让留在寨子里的人,觉得比在山下更有奔头!要让那些观望的人看到,黑云寨不光是能躲难,更能安家立业!”
李宴继续下达具体的指令:
“冯先生,你马上拟定新的章程。开荒的,头三年赋税减大半,收成归自己;垦荒有成的,优先分给好宅基地。寨子里的学堂、医馆要扩大,让老人孩子有个依靠,生病了有地方治。咱们要把黑云山建成乱世里一个实实在在的安乐窝,不是土匪窝!”
“周铁柱,你的商队多往外跑,盐、铁、布这些要紧东西,卖给周边百姓价格要公道,甚至可以稍微便宜点。让他们知道,跟咱们打交道不吃亏。同时,悄悄把风声放出去,就说北边刘武周贼心不死,郡兵到底顶不顶用还两说。”
“石勇、黑熊,锐士营除了操练,也抽空帮寨民修修房子、挖挖水渠,显出咱们军民一家。但打仗的本事,一刻也不能松!”
“萧影,‘影卫’的耳目要更灵通,郡兵的真假动静,周边有没有土匪闹事,都要摸清楚。要是真有恶霸土匪祸害乡里,咱们迅速出手平了它,这就是最好的招牌!”
李晏的策略很清晰:对内,用更好的待遇和保障留住人心;对外,展示实力和秩序,与张文远进行一场关于“谁更能保境安民”的无声较量。
几乎同时,周铁柱也通过秘密渠道,把李晏的意思传到了郡守府张文远那里。
郡守书房里,烛光柔和。张文远看着那封意思隐晦的密信,脸上没什么表情。信里说,黑云寨愿意约束部下,保一方商路和平安,条件是官府胥吏不得再肆意盘剥乡里。只字不提归顺。
这位新任郡守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他身着半旧青衫,头戴方巾,乍一看更像一位饱学的儒士,而非手握重权的四品大员。但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睑下,目光偶尔扫过,却带着洞悉世情的锐利;端坐时腰背挺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案头堆满了卷宗,笔墨纸砚摆放得井井有条,处处显露出主人的严谨与条理。
旁边的幕僚低声道:“大人,这伙山匪,看来并无归化诚意……”
张文远轻轻放下信,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保境安民?划界而治?这个李破山,是个人物。不谈归顺,只谈交换。他是告诉我,他有本钱跟我谈。”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治理地方,如同文火慢炖,急不得。现在郡里百废待兴,强行攻打黑云山,损耗太大,万一逼得他们狗急跳墙,跟北边的刘武周勾结起来,那就更麻烦了。他们既然愿意暂时相安无事,对我推行新政、稳定局面,是有利的。”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转为深沉:“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太安逸了。放点风声出去,就说州府对黑云寨的存在非常不满,催我尽快进剿。再让人散播消息,说他们跟北虏有勾结……得让他们有点压力,知道这‘安稳’不是白来的。”
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在黑云山和郡城之间展开。一边是在山林中挣扎求生、想要站稳脚跟的势力,一边是手握权柄、想要重整河山的官员。双方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都在利用这段时间积蓄力量。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
而北边刘武周的“狼骑”,以及骑墙观望的“野狼沟”,依然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山雨,终究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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