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管道内的时光，因顾临渊的苏醒而不再是死寂的等待。疼痛成了最忠实的伴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伤势的沉重。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和内脏牵拉的尖锐痛楚。
沈砚成了他唯一的看护者。他沉默而高效地处理着一切：定时喂水喂食，检查固定双臂的夹板是否松动，清理伤口周围渗出的组织液，甚至……协助他解决最私密的生理需求。
起初，顾临渊是极度抗拒和尴尬的。让沈砚——这个洁癖晚期、情感隔离的家伙——帮他做这些，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他试图用插科打诨来掩饰窘迫，但苍白的脸色和额角因忍痛而渗出的冷汗出卖了他。
沈砚对此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或言语。他只是用那双冷静的眼睛看着顾临渊，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近乎医学操作的客观，仿佛在处理一件精密仪器，而非一个活生生、会感到羞耻的人。这种奇异的“非人感”，反而让顾临渊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喂……我说，”在一次沈砚帮他调整背后垫着的布料时，顾临渊忍不住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显得有些飘，“你这伺候人的手艺，跟谁学的？Lambda计划还教这个？”
沈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语气平淡无波：“基础护理是生存技能的一部分。Lambda计划旨在创造完美容器，维持容器基本功能是必要课程。”
顾临渊：“……” 他有时候真分不清这家伙是在认真回答还是在冷幽默。
然而，身体的亲近终究会催化某些变化。当沈砚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顾临渊腰侧完好的皮肤，当他需要环抱住顾临渊才能将他稍微扶起喂水时，那种透过衣物传来的体温和力量感，以及近在咫尺的、属于沈砚的独特气息，都在悄然瓦解着顾临渊刻意维持的心理防线。
他能感觉到沈砚动作间的小心翼翼，能捕捉到对方偶尔因靠得太近而微微紊乱的呼吸，甚至能通过那该死的、越来越清晰的“灵障共振”，感受到沈砚精神世界里那片冰原之下，因他的疼痛而产生的、细微却持续的焦灼波动。
这家伙……并非真的毫无感觉。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伤势的恢复极其缓慢。顾临渊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与半梦半醒之间徘徊。疼痛和虚弱消耗着他太多的精力。沈砚则几乎不眠不休，除了照料顾临渊，就是利用便携设备尝试修复和收集更多关于外界的信息，同时反复研究伊莉西亚的笔记和那些残缺的Lambda数据，试图找到更快治愈顾临渊的方法，或者至少，找到一条安全的出路。
这天，顾临渊从一阵剧烈的、源于内脏移位的钝痛中惊醒，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他急促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
“忍一下。”沈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如既往的平稳。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覆上他冷汗涔涔的额头，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顾临渊艰难地偏过头，看向沈砚。在管道缝隙透入的、不知是第几个黎明微光中，沈砚的脸显得格外清晰。那双总是隐藏在护目镜后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看着他，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狼狈痛苦的模样，以及……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沉的担忧。
“你……”顾临渊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水瓶，再次耐心地喂他喝水。这一次，他的指尖在递过水瓶时，无意间擦过了顾临渊的嘴唇。
那触感极其轻微，一触即分。
两人却同时僵了一下。
顾临渊感觉被触碰到的嘴唇像是过了电，一阵微麻。他抬眼，撞进沈砚同样有些怔然的视线里。对方的耳廓，在稀薄的晨光中，似乎泛起了一层极淡的粉色。
管道内一时间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谢谢。”顾临渊率先移开视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疼糊涂了，竟然会因为这么一点触碰而心跳失序。
沈砚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收回手，将瓶盖拧紧。但他没有立刻退开，依旧坐在顾临渊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种无声的、粘稠的、带着某种未名情愫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良久，沈砚才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顾临渊说：“伊莉西亚的笔记里提到，Lambda计划早期，曾尝试过一种……基于能量共鸣的深度疗愈方式。理论上，如果施术者和受术者之间存在足够强大的精神连接和能量相容性，可以加速细胞再生和组织修复。”
顾临渊心头一动：“就像……我们的‘灵障共振’？”
“原理近似，但需要更主动、更深入的引导和能量交融。”沈砚看向顾临渊，眼神复杂，“风险很高。我的能量属性与你相悖，强行深入你的经脉和意识海，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排斥反应，甚至……伤及你的灵魂本源。”
顾临渊与他对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谨慎与权衡。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再坏……还能比现在更坏吗？道爷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你想试，就试。”
他的信任，如此直接，毫无保留。
沈砚深深地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等你体力再好一些。我们需要确保你的意识足够清醒，能够配合引导，并在出现排斥时及时中断。”
疗愈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星烛火，微弱却坚定地亮了起来。
而在这希望之下，两人之间那因生死与共、因日夜相对的照料、因不经意触碰而悄然滋生的情感，也如同管道深处悄然汇聚的地下水流，正无声地、执拗地，向着彼此的心渊渗透。
顾临渊重新闭上眼，感受着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也感受着身边那人沉默却坚定的存在。
疼痛依旧，前路未卜。
但这一次，心底那片因重伤和困境而生的阴霾，似乎被什么东西驱散了一些。
那东西，名为“依靠”，或许……还有别的。
喜欢尘归尘，道归道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尘归尘，道归道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