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混合着未散尽的血腥气与焦糊味，萦绕在希望谷外的战场上。断箭、破碎的法器、凝固的暗红血迹，以及昨日未能及时收拢的零星尸首，无声地诉说着那一战的惨烈。
蓝曦臣一袭白衣，行走在这片狼藉之中，宛如谪仙误入修罗场。他面容沉静，以仙督身份慰劳受伤的修士，查看阵法破损情况，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细节，心中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希望谷的抵抗意志和那些奇特法器的效果，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包括他。
他的目光在不同家族的修士身上停留。那几个激进的、与温氏有血海深仇的小家族弟子，大多身上带伤，神色间是未褪的惊悸与脱力后的萎靡，围坐在篝火旁，沉默地包扎着伤口。
然而，当他走到金氏修士驻扎的区域时，画风陡然一变。这里的弟子虽然也穿着沾了尘土的战袍，但仔细看去，严重的伤员寥寥无几，大多数人气息平稳，灵力波动充沛，甚至还有人在低声谈笑，擦拭着的兵刃也少见豁口。与旁边那些几乎是拼掉半条命的小家族相比，他们显得……过于“干净”和“从容”了。这不像是在一场硬仗中主力军团该有的状态，更像是在侧翼佯攻，保存了实力。
蓝曦臣的脚步停在昨日那片曾被大量低阶凶尸和怨灵践踏过的区域。土地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黑色，残留的怨气虽然已被打散，依旧让空气带着阴寒。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小撮泥土，放在鼻尖轻嗅，指尖灵力微吐，感知着其中残存的气息。
不是天然汇聚的怨气，也绝非寻常鬼修能驾驭的混乱能量。这气息中，带着一种被强行约束、引导的痕迹，虽然刻意掩饰，但那内核的运作方式，让他隐隐感到一丝熟悉——并非完全的陌生，更像是一种被精心改良、披上了别样外衣的……操控之法。这等规模，这等精妙的策策，绝非那几个只剩下仇恨和莽撞的小家族能做到。
他的目光不由投向希望谷的方向。昨日联军进攻，几处主攻点都精准地打在阵法流转的节点或是地势相对薄弱之处。这种了解，不像是对一个陌生势力的仓促讨伐，倒像是……经过了周密的侦查，甚至，可能拥有内部的……情报？
金氏保存实力、拥有驱策怨灵之能、对希望谷防御了如指掌、以及最初便是由金氏门生最先、最积极地散布“温孽聚集”的谣言……
一个个疑点如同冰冷的珠子，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最终指向那个他始终不愿深思的可能性。
阿瑶……
蓝曦臣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并非简单的理念之争或过度反应，更像是一场处心积虑、要将那个名为林晚的女子和她所代表的一切，彻底扼杀在摇篮里的……阴谋。而他的三弟，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绝非清白。
他转身，走向中军大帐。金光瑶正在与几名附属家族的家主议事，见他进来，立刻扬起无可挑剔的温润笑容：“二哥，巡营辛苦了。”
蓝曦臣压下心头的波澜，神色如常，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昨日战况胶着，各家皆有损伤，士气需得提振。不过我观金氏弟子，似乎应对颇为从容，伤亡亦轻。瑶光，你御下有方，不知有何妙策，或可让各家借鉴一二，也好减少些无谓的折损。”
金光瑶的笑容丝毫未变，应对流畅自然：“二哥过誉了。不过是家中法器还算堪用，平素操练不敢懈怠罢了。若论及经验，还需各家勠力同心，总结经验才是。”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整体的战术讨论，不着痕迹地绕开了关于金氏自身具体战法和损耗的深究。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转向地图的那一瞬间，蓝曦臣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闪烁，以及那过于迅速的、回避深入探讨的反应。
这细微的破绽，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蓝曦臣心中最后的侥幸。
回到自己僻静的营帐，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蓝曦臣独自立于案前，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凝重。他对林晚那“疏导调和”的理念本就心存触动，此刻，更是对这场由金氏主导、看似“正义”的讨伐，产生了根本性的动摇。
沉默良久，他终是铺开了特制的、带有蓝氏秘纹的纸张。墨迹落下，书写的并非呈报仙门的战况公文，而是一封措辞隐晦、却关乎重大的密令。他需要动用蓝氏最可靠的力量，去查证一些事情，关于驱策怨灵之术的源头，关于某些情报的泄露途径，关于……他那越来越让人看不清的三弟，在此事中，究竟涉入多深。
联军大营依旧战意高昂，准备着下一轮的进攻。无人知晓，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一股源自最高层的怀疑暗流，已悄然生成，并开始无声地侵蚀着所谓“讨伐联军”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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