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殡仪馆的夜班保安岗,设在主楼入口旁的一个狭小房间里。墙上挂满了监控屏幕,分割出走廊、告别厅、停尸间外围各个角落的实时画面。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偶尔有车辆驶过,车灯的光柱扫过室内,短暂地打破凝滞的黑暗。
老钱把保温杯里最后一点浓茶灌下去,咂了咂嘴,看向坐在对面明显有些局促的年轻人。那是新来的夜班保安,小李,顶替之前突然辞职的小张。
“规矩就一条,”老钱伸出根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粗糙,“守夜人,不能睡。”
小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房间里那张看起来颇为舒适的折叠床。“钱叔,这……一整晚都不能合眼?”
“不能。”老钱语气斩钉截铁,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打盹儿也不行。眼睛,必须时刻盯着这些屏幕。”他粗糙的手指划过那一排排监控画面,“耳朵,必须听着对讲机和对讲机外面的动静。”
“为什么?”小李忍不住问,这要求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咱们馆里安保系统不是挺先进的吗?还有红外感应。”
“跟那玩意儿没关系。”老钱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淡淡的烟草和旧衣服混合的气味,“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这地方,不一样。白天是人送人,晚上……就是别的‘东西’活动的时候。守夜人的阳气,就像灯塔,你醒着,光就亮着,那些‘东西’就知道界限在哪儿,不敢轻易越界。你要是睡了,灯灭了……”
他没再说下去,但那双盯着小李的眼睛里,透出的沉重压力让后者后背有些发凉。
“东西?什么……东西?”小李感觉喉咙有点干。
“你说呢?”老钱往后一靠,靠在吱呀作响的旧椅背上,拿起桌上的烟盒抖出一根,却没点,“横死的,冤死的,没来得及告别心有挂碍的……多了去了。它们大多浑浑噩噩,顺着本能游荡。你醒着,它们绕着你走。你睡了,阳气弱了,它们就可能把你当成……同类,或者更糟,当成可以‘依附’的对象。”
小李咽了口唾沫,没敢再接话。他觉得老钱可能是在吓唬他,好让他认真工作,但这氛围,这环境,让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毛。
“前半夜我带你走一遍巡更点,后半夜你就得自己来了。”老钱站起身,拎起沉重的强光手电和对讲机,“记住路线,每个点停留一分钟,用手电照清楚角落。听到任何异常声音,别自己过去,先用对讲机叫我,或者直接按紧急警报。”
小李连忙点头,也拿起配发的手电和对讲机,深吸一口气,跟上老钱的步伐。
巡更路线覆盖了殡仪馆主体建筑的大部分区域。空旷的走廊,寂静的告别厅,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处置区域外围,以及最让人心里发毛的——停尸间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外。
惨白的节能灯灯光下,他们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手电光柱扫过一排排空着的告别椅,掠过墙上悬挂的“肃穆”、“哀思”的牌匾,落在远处阴影里,总觉得那黑暗中藏着什么东西。
老钱一路沉默,只是在每个巡更点按要求停留,用手电仔细检查。他的表情始终凝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种态度无形中影响了小李,让他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走到停尸间门外时,老钱特意多停留了一会儿。手电光打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
“这里面,没事别靠近。”老钱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音,“尤其听到里面有动静的时候。”
“会……会有什么动静?”小李忍不住问,声音也有些发颤。
“不一定。”老钱摇摇头,“有时候是冷风机的声音,有时候……是别的。记住我的话就行。”
完成巡更回到保安岗,已经是凌晨一点。老钱交代了几句,便坐到角落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但小李注意到,他的耳朵似乎始终竖着,身体也并未完全放松。
后半夜,只剩下小李一个人。监控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是主要光源,映得他脸色发青。对讲机偶尔传出电流的轻微嘶啦声,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他开始还能保持清醒,仔细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连日的疲惫和这单调压抑的环境开始发挥作用。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头一点一点,意识逐渐模糊。
不能睡……老钱说了不能睡……
他在心里默念,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疼痛带来短暂的清醒,但没过多久,困意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心脏怦怦直跳,刚才他好像……好像打了个盹儿?
他慌忙看向监控屏幕,一切正常。走廊空荡,告别厅寂静,停尸间门紧闭。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看来没事。
他拿起水杯想喝口水,却发现杯子是满的。自己刚才打盹前,明明喝掉了一半……
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一定是记错了。他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试图驱散睡意。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其中一个监控画面——那是通往地下储物室的楼梯口——好像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他猛地停下脚步,凑到那个屏幕前,死死盯着。
画面里空空如也,只有楼梯和墙壁。
错觉吗?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也许真是眼花了。他安慰自己。
坐回椅子,他努力集中精神继续盯着屏幕。然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仿佛有很多双眼睛,正透过这些冰冷的摄像头,在黑暗的另一端默默地注视着他。
对讲机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
小李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噪音持续了几秒,然后消失了,对讲机恢复了寂静。
是干扰?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手心里全是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困意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他感觉自己就像在暴风雨中航行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疲倦的巨浪吞没。
他又一次开始点头,意识沉入模糊的边界。
朦胧中,他好像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像是很多人同时在低声说话的声音,嗡嗡嗡的,听不清内容,却让人心烦意乱。
他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像是旧木头和廉价香水混合的、陌生的气味。
一个激灵,他再次惊醒!
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正对着保安岗门口的那个监控画面里——那条通往告别厅的走廊尽头——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模糊的女人身影,正背对着摄像头,静静地站在那里!
小李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冻结了!
他死死盯着那个屏幕,眼睛瞪得溜圆。
那女人一动不动,就像一尊雕像。
是……是谁?馆里的工作人员?不可能!这个时间怎么可能有人!
他颤抖着手,拿起对讲机,想要呼叫老钱,却发现对讲机的指示灯不知何时熄灭了!按动任何按键都没有反应!
与此同时,他面前那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所有的画面开始同时扭曲、闪烁!图像被拉长、压缩,布满雪花,最后在一阵刺耳的嗡鸣声中,全部变成了黑屏!
保安岗内,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窗外极其微弱的路灯光芒,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小李吓得魂飞魄散,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跑,双腿却软得像面条!
黑暗中,他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拂过他的脸颊。
然后,他听到了。
那个细微的、嗡嗡嗡的低语声,变得清晰起来。不再是模糊一片,而是无数个不同的声音,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的……它们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悲伤、怨恨、迷茫、不甘……这些声音仿佛直接钻进他的脑海,冲击着他的理智!
“好冷啊……”
“为什么是我……”
“回家……我想回家……”
“你看得见我吗?”
“留下来……陪我们吧……”
这些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嘈杂,如同魔音灌脑!
小李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蜷缩在椅子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滚开!滚开!”他终于在极致的恐惧中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就在他尖叫出声的瞬间,那些嘈杂的低语声骤然停止!
保安岗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竟然重新亮了起来!墙上的监控屏幕也一个接一个地恢复了正常画面,显示着各处空无一人的场景。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小李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淹没了他。
门被猛地推开,老钱冲了进来,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了然。他看了一眼小李的狼狈模样,又扫了一眼已经恢复正常的监控屏幕,什么也没问,只是走过去,递给他一杯不知道什么时候泡好的、滚烫的浓茶。
“喝了吧。”老钱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疲惫,“第一次,都这样。”
小李颤抖着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让他稍微找回了一点现实感。
“钱叔……刚才……那些……”他语无伦次。
“你睡着了,对吧?”老钱打断他,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小李羞愧地点了点头。
“灯一灭,它们就来了。”老钱叹了口气,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它们没多大恶意,大多只是迷惘,想找点‘生气’,或者找个能感知到它们的存在说说话。但你小子阳气不算旺,差点就被它们‘圈’住了。要不是你最后那声喊,惊散了它们,也把你自己的魂儿喊了回来,今晚你就麻烦大了。”
小李后怕地打了个寒颤,捧着茶杯的手还在抖。
“以后,还敢睡吗?”老钱看着他。
小李用力摇头,像是要把困意和恐惧一起甩出去。
“记住这种感觉。”老钱指了指他的心口,“下次快撑不住的时候,就想想。守夜人的灯,不能灭。”
窗外,天色依旧浓黑。
但小李知道,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而他肩膀上的职责,和那份无形的重量,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变得清晰而沉重。这漫漫长夜,守的不仅是馆区的平安,更是生与死之间,那道脆弱而必须坚守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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