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深了,油灯如豆,把奶奶布满皱纹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她靠在炕头,气息微弱,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腕。
“山子……”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记住奶奶的话……咱家是干什么的,十里八乡都清楚,挣的是死人的钱,吃的阴间饭。规矩,比命大!”
我跪在炕前,重重点头:“奶奶,我记着。”
“三条规矩,你给我刻在骨头上!”奶奶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藏着恐惧,“第一,入殓前,棺椁绝不能见星月!第二,缝合尸身,针线绝不能打结!第三……”她顿了一下,呼吸急促起来,“也是最重要的,万一……万一听到棺材里有动静,无论是哭是笑,还是挠棺材板的声音,千万别开棺!立刻跪下磕头,念往生咒,直到声音消失!记住了吗?”
“记住了,奶奶,绝不开棺!”我感觉到奶奶的手冰冷刺骨。
“好……好……”奶奶仿佛松了口气,眼神涣散开,喃喃道,“有些东西……惹不起……躲着……”
她的手猛地垂落。
奶奶走了,我们李家屯最后一位老入殓师,带着她一身的规矩和秘密,走了。
我接过了她的营生,也牢牢记住了那三条规矩。这些年,战战兢兢,倒也平安无事。
(二)
直到七天前,村尾的赵老蔫死了。死的蹊跷,说是夜里去河边下笼子,淹死的,捞上来时人都泡胀了,面目狰狞。
赵老蔫是个老光棍,平时就不太合群,死后更是透着一股邪性。给他收拾遗容时,费了我老大劲,那皮肤又冷又滑,像是裹着一层黏液,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嘴角却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笑。我严格按照规矩,赶在天黑前入了殓,棺材停在赵家那间废弃的堂屋里,用厚厚的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确保不见一丝月光。
守灵的是赵老蔫一个远房侄子,叫赵栓柱,是个二流子,平时就好吃懒做。头两晚还算平静。
第三晚,后半夜,我正靠着墙根打盹,赵栓柱慌慌张张地把我摇醒。
“山……山子哥!你听!啥……啥声音?”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寂静的夜里,从那蒙着黑布的棺材里,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辨的声音——
“嚓……嚓……嚓啦……”
像是……像是有人用指甲,在一下一下,缓慢而固执地,刮挠着棺材的内壁!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奶奶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耳边响起!
“磕头!快!念往生咒!”我低吼一声,率先朝着棺材的方向噗通跪下,砰砰砰磕起头来,嘴里飞快地念叨着生涩的往生咒文。
赵栓柱也吓坏了,学着我跪下,磕头如捣蒜,嘴里胡乱念叨着。
那“嚓啦……嚓啦……”的刮挠声,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折磨着我们的神经。终于,它毫无征兆地停了。
我和赵栓柱瘫坐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大口喘着粗气。
“山……山子哥……刚……刚才那是……”赵栓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闭嘴!”我厉声打断他,心脏还在狂跳,“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记住规矩!绝不能开棺!”
(三)
第四晚,相安无事。
第五晚,刮挠声又来了。这一次,声音更急促,更响亮,甚至还夹杂着一种低低的、像是呜咽又像是冷笑的声音。
我们依旧跪地磕头,念咒。
第六晚,刮挠声变成了沉闷的“咚……咚……”声,仿佛里面的人在用头撞棺材板。赵栓柱几乎要崩溃了。
“山子哥!不行了!我受不了了!咱……咱打开看看吧!万一……万一大伯他没死透呢?”赵栓柱抓着我的胳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病态的疯狂。
“放屁!”我一把甩开他,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流,“你忘了规矩了?绝不能开棺!那是……那可能不是你大伯了!”
“那是什么?你说那是什么!”赵栓柱嘶吼着,“我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大伯跟我说他冷,说他憋得慌!再这样下去,我没死也要被吓死了!”
“忍着!”我咬着牙,“就剩最后一晚了!明天就下葬!入了土,就没事了!”
(四)
最后一天,下葬。
起棺时,我感觉那棺材似乎比之前重了许多。八个抬棺的壮汉,走得踉踉跄跄,额角青筋暴起。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队伍沉默地行进在通往村外坟地的土路上,只有脚步声和杠子压在肩膀上的吱呀声。
路过村口那棵老槐树时,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只黑猫,碧绿的眼睛幽幽地看了送葬队伍一眼,特别是那口棺材,然后“喵呜”一声,蹿上了房顶,消失不见。老人们说,黑猫通灵,冲撞了棺材,是大凶之兆。我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终于到了坟地,坑已经挖好。就在棺材即将放入墓穴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闷雷在天边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更糟糕的是,抬棺的一个小伙子脚下一滑,肩膀上的杠子脱了手!
“小心!”
惊呼声中,棺材猛地一歪,重重地磕在了墓穴边缘的硬土上!
“哐当!”
一声巨响,那厚重的棺材盖,竟然被震开了一条巴掌宽的缝隙!
所有人都惊呆了!
雨水瞬间淋湿了棺材,也透过那条缝隙,浇了进去!
“完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奶奶的话如同丧钟敲响——棺椁绝不能见星月(雨水泥土也属阴)!
“快!快盖棺!下葬!”我嘶声力竭地大喊。
几个壮汉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棺材盖推回去。
就在这时,一只惨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淤泥的手,猛地从那条缝隙里伸了出来,死死扒住了棺材的边缘!
那只手,分明就是赵老蔫的!但此刻,它青筋暴起,力量大得惊人!
“啊!!!”
送葬的人群发出一片惊恐的尖叫,瞬间作鸟兽散,连抬棺的壮汉们也吓得连连后退。
只有我和吓傻了的赵栓柱还站在原地。
“大……大伯……”赵栓柱双腿一软,瘫坐在泥水里,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棺材里,传来一阵“嗬……嗬……”的,像是破风箱拉扯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河底腥臭和腐烂气息。
那只手用力扒着棺材边缘,似乎想要把整个身体都撑出来。棺材盖被顶得咯咯作响。
我浑身冰凉,血液仿佛凝固。规矩破了!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栓柱!快!帮忙!把他按回去!”我几乎是凭借本能扑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想把那只手塞回去,把棺材盖合上。
赵栓柱却像是被抽走了魂,瘫在地上,只会喃喃:“大伯……活了……大伯活了……”
“快来帮忙啊!混蛋!”我怒吼,感觉那只手冰冷滑腻,力量奇大,我根本按不住!
棺材盖又被顶开了一些,缝隙更大了。另一只同样惨白的手也伸了出来,扒住了另一边!
接着,一颗湿漉漉的头颅,缓缓从缝隙中探了出来……
那是赵老蔫的脸,但已经完全变形,皮肤泡得灰白透明,眼珠浑浊不堪,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死白,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僵硬的微笑,直勾勾地“看”着我。
“嗬……山子……”一个模糊不清,带着水泡音的声音,从它喉咙里挤出来,“……拉我……一把……下面……冷……”
我魂飞魄散,奶奶的第三条规矩在脑中轰鸣——绝不能开棺!现在,里面的东西,要出来了!
我猛地松开手,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泥泞中。
那“赵老蔫”的头颅又往外探出了一截,脖子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双手用力,眼看整个身体就要爬出棺材!
“闭眼!别看他!”我对吓傻的赵栓柱吼道,自己却无法移开视线,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阴沉的天幕,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仿佛就在我们头顶响起!
“咔嚓——轰!!!”
雷声过后,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只见那扒在棺材边缘的双手,猛地一僵,然后无力地松开。那颗探出的头颅,也软软地垂落下去,搭在棺材边缘,一动不动了。
雨,更大了,冲刷着棺材,冲刷着泥泞的地面,也冲刷着那张诡异僵笑的死人脸。
坟地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我和赵栓柱粗重惊恐的喘息声,以及那口敞着一条缝、露出半截尸身的棺材,静静地横在墓穴旁。
我看着那再无动静的尸身,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它……真的安静了吗?
还是仅仅……被暂时压制了?
这口棺材,今晚,还能不能顺利下葬?
无人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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