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对苏婉清而言，如同行走在一条逐渐收紧的钢丝上，四面寒风凛冽。
工作上的打压变得明目张胆，且层出不穷。
王茂才以“工作需要”为名，将她手头几个重要的、已接近收尾且效益可观的项目，强行划给了以张莉为首的几个“听话”的下属。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繁琐、吃力不讨好的边缘性工作，或是陈年旧账的整理，或是需要反复修改却注定无法通过的设计草案。
更过分的是，一份需要她作为项目前期负责人签字的资金申请流程，被她发现其中有一笔五十万的款项用途模糊，附件材料不全，存在明显的违规风险。她秉持着职业操守，拒绝签字，并在流程意见中明确指出了问题所在。
不到半小时，王茂才一个电话把她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苏婉清！你什么意思？故意卡着流程是吧？这笔钱是赵总那边疏通关系急需用的，耽误了事情，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王茂才拍着桌子，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她脸上。
苏婉清强忍着怒意，尽量平静地解释：“王主任，不是我要卡流程。是这笔资金的申请不符合财务规定，用途不明，附件缺失，如果我签了这个字，一旦审计查出问题，我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规定？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王茂才冷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我看你就是存心跟赵家过不去！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这个字，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否则，你这个月的考核，就别想及格！”
苏婉清看着他那张蛮横无理的脸，心知这已经不再是工作分歧，而是赤裸裸的逼迫。她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回应：“对不起，王主任，这个字，我不能签。不符合规定的事情，我绝不会做。”
说完，她再次转身离开，留下王茂才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咆哮。
回到座位，她感到一阵心力交瘁。她知道，拒绝签字意味着彻底撕破脸，王茂才和背后的赵家，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下午临下班前，她的办公座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是叶晓晓的妈妈，苏婉清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慵懒和不容置疑的傲慢。
苏婉清心中一凛，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是，您哪位？”
“我姓赵，赵天龙。”男人淡淡地报上名字，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一切。
赵天龙！临江市有名的企业家，赵氏集团的掌舵人，赵子轩的爷爷！
苏婉清的心猛地一沉，握紧了话筒。
“苏女士，听说你在单位，不太配合我儿子公司那边的工作？”赵天龙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小孩子之间的一点误会，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们做大人的，何必揪着不放，把事情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呢？”
苏婉清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却异常冰冷：“赵先生，我想您搞错了。不是我在揪着不放，是您的家人和您施加的影响力，一直在揪着我和我的女儿不放！我女儿没有偷东西，这是原则问题！”
“原则？”赵天龙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苏女士，你还年轻，可能不太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原则，是需要向现实低头的。”
他的语气渐渐转冷，带着赤裸裸的警告：“我听说，你爱人在外地工作？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何必为了争一口气，把工作和生活都搞得一团糟呢？给你两天时间，好好考虑清楚。去幼儿园，当着老师和其他小朋友的面，给子轩道个歉，承认是你女儿一时糊涂。然后，乖乖把该签的字签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
“否则……我不敢保证，你还能不能安稳地坐在现在的办公室里。甚至……你女儿以后，还能不能顺利地在临江市的任何一家幼儿园待下去。”
“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苏婉清耳边回荡。
她拿着话筒，僵在原地，脸色煞白，浑身冰凉。
赵天龙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里。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目张胆的威胁！用她的工作，甚至用晓晓的学业来威胁她！
嚣张！跋扈！视规则如无物！
她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认识到，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普通人的清白和尊严，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不堪一击。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席卷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苏工，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旁边一个好心的同事关切地问了一句。
苏婉清猛地回过神，放下话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有点头晕。”
她坐回椅子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赵家越是嚣张，越是证明他们心虚！证明他们害怕事情闹大！
如果她现在低头，不仅坐实了晓晓的“罪名”，让女儿一辈子背负这个污点，更是向这种恶势力屈服！以后，赵家只会变本加厉！
可是……不低头，她又能怎么办？
赵家在临江市盘根错节，关系网庞大。而她，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工程师，一个丈夫常年不在身边的柔弱女人。
报警吗？赵天龙并没有留下实质性的暴力威胁证据，这种电话里的警告，警方很难立案。
找媒体？没有确凿证据，赵家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她诽谤，到时候她和晓晓的处境只会更糟。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那个置顶的、却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名字——【默】。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微微颤抖。
赵家的威胁言犹在耳。她不怕失去工作，但她真的害怕，晓晓会因为她的“不听话”而受到更大的伤害。
那个不能打的电话……现在，算不算是“关乎生死”的时刻了？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指尖几乎要按下去的那一刻，手机屏幕突然一闪，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她心神不宁地顺手滑动了接听。
“请问是叶晓晓的家长吗？我这里是金太阳幼儿园医务室……”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
苏婉清的心脏骤然缩紧！
“我是！晓晓怎么了？！”
“您别急，叶晓晓小朋友在户外活动时，不小心从滑梯上摔下来了，胳膊可能有点问题，我们已经做了初步处理，您最好马上来一趟医院！”
轰——！
苏婉清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惊雷炸开，眼前瞬间一黑。
晓晓摔伤了？！
是意外……还是……？
赵天龙那句阴狠的“我不敢保证你女儿还能不能顺利在幼儿园待下去”，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疯狂回响。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抓起包，像疯了一样冲出了办公室，甚至连电脑都来不及关。
身后，是同事们惊愕的目光和王茂才从办公室玻璃窗后投来的、带着冷意的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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