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后山特别生产基地。
那台缴获来的大功率柴油发电机，是这片漆黑山谷里唯一的心跳，轰鸣声沉闷而暴躁。
李云龙蹲在发电机旁，烟袋锅的火星明灭不定，映着他极不耐烦的脸。
“沈征，你说的那个雷电炼钢，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老子耳朵都快被这玩意儿震聋了，光吼不干活，净费油！”
没人理他。
山谷的另一头，土高炉的残骸前，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
几盏昏暗的马灯，照亮几张比锅底还黑的脸。
张万和，这位德国归来的高级工程师，正用指甲死死抠着炉壁上那道狰狞的裂缝，仿佛要从那道伤疤里，抠出自己的骨头。
灵魂，好像已经被抽干了。
瘸子李蹲在地上，抱着一块碎裂的耐火砖，像抱着一个夭折的孩儿，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王悦拿着个小本子，在上面疯狂地划拉，笔尖几乎要戳穿纸背，最后烦躁地“咔嚓”一声，把铅笔生生折断。
沈征那句“用雷电炼钢”，像一针吗啡，短暂地麻痹了所有人的神经。
可药效一过，残酷的现实如同一盆冰水，从每个人的头顶浇下，冻彻骨髓。
“没用的。”
张万和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充满了信仰崩塌后的虚无。
“别说电弧炉，我们连最基础的容器都造不出来。”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沈征。
“团长，问题不在于热源，在于材料！”
“我们的耐火砖，连一千三百度都撑不住！怎么去承受电弧那三千度的高温！”
“没有合格的耐-火-材-料，一切都是空谈！是狗屁！”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一个严谨的科学家，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爆了粗口，吼声里是知识分子最彻底的绝望。
瘸子李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老脸涨成猪肝色。
“俺烧的砖，用的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手艺！”
“俺敢说，放眼整个晋西北，没人比俺烧的砖更耐火！”
“你个洋学生，凭啥说俺的砖是狗屁！”
张万和被这句话彻底引爆，颤抖着手指着那堆废墟。
“事实！事实就在你眼前！你的经验主义，在科学面前，一文不值！”
“你懂个屁的科学！”
“你才懂个屁的烧窑！”
一个学院派，一个实践派，两个在各自领域走到顶峰的男人，此刻像两头红了眼的斗鸡，就要撕咬在一起。
“都别吵了！”
王悦冲到两人中间，脸色惨白。
“张工，李师傅，你们都没错。”
“我分析了粘土样本，二氧化硅含量高，但缺乏高熔点的氧化铝……”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知道，分析出病因，不代表有药可医。
没有高铝土矿，一切都是废话。
山谷，再次沉入死寂。
只有那台发电机，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像一个冷酷的看客，嘲笑着所有人的无能。
沈征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他走到角落，背对众人，意识沉入系统。
【高铝耐火砖全套生产工艺及配方】，兑换所需信念点：点。
太贵了。
全歼山崎和山本积攒的家底，已经换了54手枪图纸，所剩无几。
他眼神下移，在列表最底端，看到了一个几乎被忽略的选项。
【基础粘土烧结改良技术】，兑换所需信念点：100点。
介绍简单粗暴：添加特定辅料，改进烧结工艺，小幅度提升耐火极限。
不是最终解，但……是唯一的解！
“兑换！”
【叮！兑换成功！技术资料已载入！】
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
沈征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已然有了一丝无人能懂的光。
他转过身，看着那三张写满绝望的脸，清了清嗓子。
……
第二天一早，天色青白。
所有技术人员和工匠被召集到高炉废墟前，人人垂头丧气，像是来参加一场葬礼。
沈征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脸上没有丝毫沮丧，反而带着一种神秘的，甚至可以说是诡异的亢奋。
“弟兄们，同志们。”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云龙刚打了个哈欠，闻言差点把下巴惊掉。
“啥玩意儿？开全团技术大会，你跟老子说你做梦了？”
沈征看都没看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节奏。
“我梦见一个白胡子老神仙，飘到我床边，手里拿着块黑不溜秋的石头。”
“他告诉我，咱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这山里的土，缺了点‘魂’！”
“而那块黑石头，就是这土的‘魂’！”
“老神仙说，只要把那种黑石头磨成粉，掺进咱们的粘土里，再用一种特殊的法子重新烧，烧出来的砖，就能顶住三昧真火！”
他说得活灵活现，眼神狂热。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张万和第一个炸了，镜片下的双眼喷出怒火。
“团长！这太荒谬了！这是对科学的侮辱！”
“我们是在搞工业！不是在跳大神！这是唯心主义！”
他气得浑身发抖，一个留德博士，让他去相信一个关于神仙的梦，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瘸子李却猛地一拍大腿，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托梦！是山神爷托梦啊！”
“俺就说嘛！肯定是咱们的诚意感动了山神爷，才派神仙来给团长您指点迷津！”
他这种老工匠，对天地神明本就存着一份敬畏，沈征的说法，他瞬间就信了九成！
“对！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好多都是这么来的！说不清道理，但就是管用！”
人群瞬间分裂。
就在两边争执不下时，一直沉默的王悦，突然颤声开口。
“团长……您说的那个黑石头……长什么样？”
沈征心中一定，描述道：“看着像煤，但硬邦邦的，烧不着。就在咱们拉煤那条路的两边，扔得到处都是。”
煤矸石！
王悦的眼睛瞬间爆亮！
他像一道闪电冲到张万和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
“张工！煤矸石！我想起来了！德国的旧期刊上提到过，煤矸石富含高岭土和氧化铝成分！虽然品位不高，但粉碎筛选后，就是廉价的耐火材料添加剂！”
“还有烧制方法！改变砖坯的堆叠方式，控制烧结过程中的升温曲线，实现强制均质化反应！可以弥补材料的先天不足！”
他越说越快，越说越兴奋，完全沉浸在了技术的推演中。
周围的工匠听得云里雾里。
但张万和，和他身后的那群德国技工，脸上的表情，却从鄙夷，到震惊，最后化为一片骇然！
王悦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他们被“梦”这个荒谬外壳锁死的思路！
他们不信神仙。
但他们信化学成分！信热力学！信材料科学！
张万和死死盯着王悦，又猛地扭头看向石头上那个一脸高深莫测的沈征，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一个梦？
不！
这根本不是梦！
这是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给出了一个极具创造性，又完全符合科学逻辑的、他妈的工业答案！
看着这群人被彻底震住的表情，沈征心里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张万和与瘸子李中间。
“我不管这是神仙托梦，还是科学分析。”
沈征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我只问一句，咱们现在，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一句话，问得所有人哑口无言。
是啊，已经失败了，还能比这更糟吗？
“既然没有，那就死马当活马医！”
沈征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就按我梦里说的办！再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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