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桑拿会所的豪华包厢里热气很足。
靓坤穿着大花裤衩，光着膀子，胸口的纹身在湿气里显得很凶。他晃着手里的威士忌冰杯，眼神阴冷的扫过对面三人。
这三人，是洪兴在葵青区的话事人，韩宾、细眼、恐龙三兄弟。
韩宾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关心。
细眼不停的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分不清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只有恐龙，双眼通红，死死的盯着面前桌上的酒杯，粗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很清楚。
“宾哥，我话讲完，你倒是给个反应啊。”
韩宾没动静，靓坤没了耐心，终于开了口。
他把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冰块撞的杯子叮当响。
“洪兴，凭什么就一定要姓蒋？”
靓坤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
“他蒋天生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头子死了，他就理所当然的回来摘桃子？我们这些在外面为社团拼死拼活的兄弟，就要一辈子看他们蒋家人的脸色？”
韩宾的眼皮动了动，还是没睁眼，只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规矩。”
“规矩？”靓坤哈哈大笑，笑声在闷热的房间里回荡，很刺耳。
“宾哥，你跟我讲规矩？那好，我就跟你讲讲规矩！”
笑声突然停了，靓坤冷下脸，看向一旁的恐龙。
“几个月前，和义的癫仔义做掉了太子，抢了尖东。你们明确表示不争，蒋天生就怂恿恐龙带人去跟他火拼。”
他伸手指着恐龙，声音拔高。
“那他妈是火拼吗？那是让恐龙去送死！”
“癫仔义是什么人？双花红棍啊，出了名的癫。现在的和义九龙，哪些是好对付的主啊。”
恐龙的身体猛的一颤，握着杯子的手因为太用力，指节都发白了。
那晚的情景又出现在他眼前。王建军兄弟那快得吓人的身手，还有江贵成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神。
要不是两个弟弟拦着，他恐怕早就成了维多利亚港里的一具浮尸。
这种从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滋味，到现在还让他半夜吓醒。
看着恐龙的反应，靓坤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就是要揭开这个伤疤。
“幸好啊，幸好你们拦住了恐龙兄弟。”靓坤的语气听着后怕，但眼神里全是算计。
他走到恐龙身边，重重的拍着他的肩膀。
“兄弟，你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你告诉我，这算他妈的什么规矩？让自己的兄弟去送死，就为了他蒋天生一个面子？这就是他蒋家的规矩？”
“恐龙！”细眼见大哥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喊了一声。
可靓坤根本不给他机会。
“你闭嘴，细眼！”靓坤指着细眼的鼻子骂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大哥差点就回不来了，你还在这装好人？”
“我这是在为你们三兄弟鸣不平！你们辛辛苦苦在葵青打下的江山，凭什么要为一个不把你们当人看的龙头卖命？”
“我靓坤今天就把话放这儿！我就是要干翻蒋天生，我要坐上龙头的位置！”
“只要你们三兄弟肯点头，过来帮我。等我坐上那个位子，整个九龙西，从旺角到荃湾，全都交给你们打理！”
“我靓坤说到做到。”
包厢里一下安静了，只有热气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恐龙的呼吸越来越急，胸口起伏的厉害。
细眼看看恐龙，又看看一直没说话的韩宾，急的不知道怎么办。
终于，一直闭着眼养神的韩宾，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很平静，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靓坤。
“说完了？”韩宾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
靓坤被他这个样子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说完了！宾哥，给句痛快话吧！干不干？”
韩宾没有直接回答，他慢悠悠的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
“阿坤，”韩宾放下酒杯，目光扫过靓坤，又落在恐龙和细眼身上，“我们三兄弟，能在洪兴有今天，靠的是什么？”
不等其他人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是靠我们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蒋先生是龙头，他下的命令，我们做兄弟的，听从就是了。不管是对是错，那是他的事。我们尽好自己的本分，就对得起社团，对得起自己。”
靓坤的脸一下就沉了。
他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韩宾还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帮我？”靓坤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不会帮你，”韩宾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但我也不会帮蒋先生对付你。”
“龙头姓蒋，还是姓李，对我韩宾来说，没什么区别。我们三兄弟，只想守好葵青这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的赚钱。”
“这件事，我们中立。”
“你！”靓坤指着韩宾，半天说不出话。
中立？这时候中立就是最大的不支持。
“好！好一个中立！”靓坤气得笑了，他看了韩宾一眼，又扫过旁边低着头看不清脸色的恐龙，“宾哥，希望你别后悔今天的决定！”
说完，他抓起衣服，头也不回的摔门走了。
“砰！”
巨大的关门声，让整个包厢都震了一下。
靓坤一走，房间里紧绷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细眼长长的松了口气，走到韩宾身边问：“阿宾，我们真的就这么中立？靓坤这个疯子，要是真被他搞成了，我们……”
“阿宾！我们为什么要中立？”恐龙猛的抬起头，眼睛通红的吼道，“靓坤说得没错！蒋天生根本没把我们当兄弟！他让我去送死啊！”
韩宾没有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细眼，问道：“你觉得，靓坤能成事吗？”
细眼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他太急了，也太狂了。社团里那些老叔父，不可能支持他一个后辈乱来的。”
“那蒋天生呢？”韩宾又问。
“蒋先生……他虽然有龙头之名，但根基不稳，下面好几个话事人都是阳奉阴违。不然靓坤也不敢跳得这么高。”细眼分析道。
“所以了。”韩宾笑了笑。
他转过头，看着恐龙，平静的说：
“靓坤做事没脑子，蒋天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两个斗，我们为什么要凑上去？”
“让他们斗，斗得越凶越好，斗到两败俱伤。”
韩宾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九龙的夜景，镜片后的眼神闪着光。
“等他们都趴下了，我们再出去收拾残局，不是更好吗？”
“这个洪兴，不一定非要姓蒋，也不一定非要姓李。”
“为什么，就不能姓韩呢？”
最后这句话，他说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听在细眼和恐龙的耳朵里，两个人都愣住了。
他们呆呆的看着韩宾的背影，直到这时才明白，自己这个三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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