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军是踩着夕阳的余晖回来的。
人还没进院,那股压不住的兴奋劲儿就已经透过了门板。
他一进门,反手就把门闩插上,那做贼似的动作,让赵美兰心头一跳。
“美兰,成了!我打听到了!”
顾建军压低了嗓音,眼睛里闪烁着做成大事的光芒。
“说,什么情况?”赵美兰示意他坐下,自己却站着,她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县里最大的文物商店就是‘红星’,国营的,就在十字街口,气派得很!我蹲了大半天,真让我问着了,店里这几天确实请了个省里来的大专家,姓钱,说是下来搞文物普查的!”
顾建军一口气说完,激动地喘着粗气。
“好多人拿着家里的老东西去碰运气,十个有九个都被打回来了。那钱专家眼毒着呢!”
赵美兰的心脏重重擂动了一下。
这阵她苦等的东风,终于来了!
“那个钱专家,什么路数?”她追问,细节才是这出戏的灵魂。
“六十来岁,戴副老花镜,说话不急不躁的,派头十足。人倒是不错,就算你的东西是假的,他也会给你讲讲道道,不让你白跑一趟。”
赵美兰的脑海里,一个严谨、爱惜羽毛、眼光毒辣的老学究形象渐渐清晰。
这种人,你骗不了他。
但只要东西是真的,他比谁都更识货,也更爱货。
赵美兰要的,就是他的“识货”和“爱货”。
“行,我心里有数了。”
她看了一眼后院,林深还在那吭哧吭哧地挖着,半大的少年,脊背已被汗水湿透。
“老顾,明天你跟我去县城。”
她又对院里喊了一声:“林深,明天你也一起去。”
顾建军愣住了:“我也去?”
“对,你必须去。”赵美兰的目光落在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这出戏,你是台柱子。你这张老实巴交的脸,就是咱们最硬的招牌。”
翌日。
赵美兰翻箱倒柜,找出家里最破旧打着补丁的衣服,让爷儿俩换上。
她自己也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褂子。
临出门前,她还从锅底抹了点黑灰,不着痕迹地在三人的脸上、手上蹭了蹭,那风尘仆仆、刚从地里刨食回来的穷苦模样,顿时活了。
那个青花大罐,被她连同几本做旧的书和铜钱,一股脑塞进一个破麻袋,上面还盖了几片烂菜叶子。
一切准备就绪。
“都记住了?”赵美兰最后叮嘱。
“老顾,你负责怯场,就说东西是娃挖出来的,你拿不准,想找人掌掌眼。少说多看,问你话就结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那种。”
她转向林深:“你,负责害怕。从头到尾低着头,死死拽着你爹的衣角,谁跟你说话你都往后躲。”
顾建军忍不住问:“那你呢?”
赵美兰嘴角一咧,那笑容里透着一股子野性的狡黠。
“我?我负责当那个没见过世面、又贪财又怕被骗的乡下泼妇。”
三人搭着村里的牛车,晃晃悠悠进了县城,直奔十字街口的红星文物商店。
店里有些闷热,几个男人围着一个柜台。
柜台后,一个身穿中山装、戴着眼镜的老者,正对着一个铜香炉微微摇头。
赵美兰知道,那就是钱专家。
她朝顾建军和林深递了个眼色,三人间的无形默契拉满。
下一秒,她一马当先,扯着嗓门就冲了进去。
“同志!同志!问一下,你们这儿收不收乡下人挖出来的老宝贝啊?”
这一嗓子,把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一个年轻的售货员眉头紧锁,看着他们三人这副逃荒般的打扮,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收,有东西就拿出来。”
“建军,快!把你身上那个要传家的宝贝疙瘩拿出来,给这位专家同志过过目!”赵美兰用力推了一把顾建军。
顾建军按照剧本,浑身僵硬,哆哆嗦嗦地解开麻袋。
他小心翼翼地,又带着一种外行人的笨拙,将那个还沾着“新鲜泥土”的青花大罐,捧了出来。
“砰”的一声闷响,罐子被放在了柜台上。
“专……专家……您,您给瞧瞧,这……这玩意儿……它值钱不?”顾建军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都在发颤。
正在给别人看东西的钱专家闻声,不经意地转过头。
他的视线扫过那尊大罐,本欲一晃而过,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拽住,再也挪不开分毫。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脚步有些迟缓地走了过来。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店里,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
“这东西,打哪儿来的?”钱专家的声音听似平静,但那微微绷紧的声线,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我儿子,从家里后院挖……挖出来的。”顾建军指了指身后要把脸埋进他背里的林深。
钱专家的目光在林深身上短暂停留,又猛地回到那罐子上。
他没有立刻上手,这是规矩。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放大镜,俯下身,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朝圣,一寸一寸地,从釉色、画工、器型、再到那螺旋的底足,细细端详。
赵美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膛。
成败,就在此人的一念之间。
“哎哟,我说专家,这到底是个啥啊?能值个一百块不?”她故意跳出来,扮演那个急不可耐的丑角,用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这凝重的气氛。
旁边一个拿来铜脸盆的大汉嗤笑一声:“一百块?你这婆娘是穷疯了吧?一个破罐子还想一百块?我这黄铜的盆,专家才给五块!”
“你那盆能跟我家这个比?你看这上面画的花,多带劲!”赵美??立刻叉腰,火力全开,泼辣又护食的样子,入木三分。
钱专家对周遭的吵闹充耳不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尊大罐。
元代苏麻离青料入骨的晕散,那酣畅淋漓、一气呵成的缠枝牡丹纹,那敦厚雄壮、气吞山河的器型……
这一切的特征,都疯狂地冲击着他几十年的专业认知!
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缓缓直起身。
他甚至摘下了眼镜,用衣角反复擦拭,像是要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当他重新戴上眼镜,看向顾建军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撼、狂喜和极度严肃的复杂光芒。
“老乡,”他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顾建军和赵美兰对视一眼,心里狂喜,脸上却更加茫然。
“不……不知道啊,专家,到底是啥啊?”赵美兰急吼吼地追问。
钱专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呼吸,仿佛在平复滔天巨浪般的心情,然后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道:
“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元代青花缠枝牡丹纹大罐!”
元青花!
这三个字仿佛一颗炸雷,在小小的文物商店里轰然炸响!懂行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懂行的人,也被这气氛骇得不敢出声。
那可是只存在于传说和故纸堆里的东西!
“元……元啥?”顾建军继续装傻,演得惟妙惟肖。
“就是六七百年前的宝贝!”钱专家提高了音量,指着那罐子,像是在介绍自己的孩子,“是国宝!能放进博物馆的国宝!”
赵美兰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被吓傻的表情,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国……国宝?那……那得值多少钱?”她颤声问道,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钱专家沉吟了。
他再次看向那罐子,目光落在底部一道看不见的冲线上,心里暗道一声“可惜”,但更多的,是如获至宝的庆幸。这道瑕疵,正好成了他可以用来谈判的筹码。
“老乡,”钱专家看着顾建军,眼神灼热,“这件东西,对国家文物研究的意义,无可估量!我代表红星文物商店,愿意出价……”
他顿了顿,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百块!收购上来!”
五百块!
这个数字一出,整个文物商店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紧接着,是控制不住的哗然!
“天爷!五百块!”
“一个罐子,五百块?俺们那儿能盖五间大瓦房了!”
“这家人祖坟是冒龙气了吧!”
羡慕、嫉妒、震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齐刷刷地打在赵美兰一家三口身上。
顾建军彻底懵了,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一笔钱,就是赵美兰扯布花掉的那二十多块。五百块,这个数字让他双腿发软,站立不住。
赵美兰却一把扶住他,往前一站,将两个男人护在身后,继续她的终场表演。
她瞪圆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和贪心不足。
“五……五百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
“专家,你没糊弄我们乡下人吧?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国宝!国宝就值五百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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