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小船，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划向了福岛正则的旗舰。船上没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独眼龙，正是之前被俘、后来又被张伟招募的安东尼奥。他现在是“株式会社南蛮资产清算小组”的资深顾问，专门负责跟这些不识时务的南蛮和东瀛“客户”打交道。
福岛正则的船上，武士们刀出鞘，弓上弦，紧张地看着那艘小船靠近。他们以为这是来下最后通牒的。
安东尼奥上了船，面对着身高马大、一脸杀气的福岛正则，丝毫不怵。他先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呈上了一卷由黑田官兵卫亲笔书写的“帖”，用他那带着西班牙口音的日语说道：“福岛大人，我家主公张大人，久仰‘贱岳七本枪’的威名。他认为，像您这样的英雄，不应该在这片小小的海域，为了一位已经失势的‘前任老板’，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这是我们株式会社为您量身定制的‘职业发展规划书’，请您过目。”
福岛正则一把抢过那卷东西，展开一看，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这上面哪是什么招安书，分明是一份赤裸裸的账单和合同！
开篇就是《关于福岛正则部不良资产整体收购暨债务重组可行性报告》。
报告里把他和他的三百手下，三艘安宅船，分析得明明白白。
“目标资产：福岛正则部。”
“资产净值评估：安宅船三艘，市场公允价值约一万两白银。因战损折旧，现估值六千两。船载佛朗机炮一门，保养不善，膛线磨损，估值三百两。兵器甲胄，多数为战国旧款，不符合‘新时代战争美学’，打包估值五百两。人力资源三百名，平均‘从业经验’丰富，但‘忠诚度’模型混乱，‘管理成本’较高，综合评定为‘待优化资产’……”
下面还有负债部分。
“非法武装拦截大明公务船只，罚金五万两。恶意炮击，造成我方‘企业形象’受损，精神损失费三万两。耽误我家大人宝贵时间，误工费按一个时辰一万两计算……”
林林总总算下来，福ado正则不仅一文不值，还倒欠株式会社十几万两白银。
报告的最后，给出了两个“解决方案”。
方案A：即刻“破产清算”。“经纬号”将依法对其实施“强制退市”，也就是当场击沉，所有人员自行解决“再就业”问题——喂鱼。
方案b：“债务重组”。福岛正则及其部下，与株式会社签订“长期劳务派遣协议”，成为株式会社“武装催收部九州分部”的员工。之前的所有债务，可以“债转股”，转为福岛正则未来收益的“绩效考核指标”。株式会社将为其提供“装备升级”、“技能培训”以及更广阔的“职业平台”。第一个任务，就是回去“拜访”一下他们的前老板羽柴秀吉，和他“友好协商”一下关于“叁号军资借契”项目的“股权交割”问题。
福岛正则拿着那份报告，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他戎马半生，要么是砍人，要么是被人砍，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这已经不是杀人，这是诛心！是把他福岛市松，从里到外扒光了，按在地上，拿算盘珠子在他脸上来回碾！
“八嘎呀路！”他一把将报告撕得粉碎，指着安东尼奥吼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福岛正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安东尼奥耸耸肩，一脸“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慢悠悠地说：“福岛大人，您先别急着‘玉碎’。我家主公说了，这只是草案，一切都可以谈。比如说，您的‘薪酬待遇’，我们可以给到‘行业顶尖水平’。再比如说，我们还可以为您提供一些……令尊曾经非常感兴趣的‘特殊商品’。”
说着，安东尼奥拍了拍手，他身后的人抬上一个小箱子。箱子打开，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瓶瓶晶莹剔透的液体，和一些包装精美的药丸。
福岛正则的瞳孔猛地一缩。他认得那东西。那是当年信长公赐给有功之臣的“续命仙汤”和“长乐金丹”，也就是高度蒸馏酒和鸦片制品。他的父亲晚年就沉迷此道，为此不惜倾尽家财。自打信长死后，这东西就断了来源，成了传说。
“我家主公，是这些‘高端消费品’在日本的总代理。”安东尼奥笑得像个魔鬼，“只要您‘入职’，这些，都可以作为‘员工福利’，内部价供应。”
福岛正则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看着那些小瓶子，眼神里是贪婪、是恐惧、是挣扎。他想起了父亲临死前那副枯瘦如柴却又满足无比的模样。他知道这是毒药，是能把英雄好汉变成烂泥的毒药。但是，那诱惑，实在太大了。
“经纬号”上，李乘风通过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急得直跺脚。
“张大人！这是……这是在贩卖毒物啊！此乃伤天害理之举，有违国法，有违圣人教诲啊！”
张伟正拿着一张小纸条，教夸乌特莫克写汉字。纸条上，是夸乌特莫克的汉字名字——“夸克”。
“夸克？”李乘风差点没晕过去，“张大人，这……这名字也太……”
“好记，上口，有‘神秘感’和‘科技感’。”张伟不以为意，“李大人，你得与时俱进。至于那点‘土特产’，别大惊小怪。这叫‘精准营销’，针对‘客户’的‘痛点’，提供无法拒绝的‘解决方案’。你看，福岛正则的‘用户粘性’，这不就建立起来了吗？”
李乘风还想说什么，却见夸乌特莫克正一笔一画，认真地在甲板上用木炭写着那个“夸”字。他写的很慢，很用力，仿佛在写下自己的新生。李乘风忽然觉得一阵悲哀。这位亡国之君，似乎正在飞快地适应这个疯狂的世界，而自己这个天朝上国的御史，反而成了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就在这时，对面的安宅船上，有了动静。福岛正则一把推开拦着他的亲信，对着这边，缓缓地、屈辱地，单膝跪了下来。
他选择了方案b。
这位纵横沙场的猛将，终究没能扛住魔鬼的诱惑。他选择用自己的尊严和未来，去交换那虚无的快乐和苟延残喘的生命。
张伟笑了，对身旁的许显纯说：“通知下去，准备开个‘新员工欢迎会’。另外，让后勤部把合同拟好，这次要用汉、日、西三种文字，条款写细一点，尤其是‘违约责任’那块，用大号字标红。”
许显纯领命而去。
张伟转过身，拍了拍夸乌特莫克的肩膀，指着远处那艘降下帅旗的安宅船，用纳瓦特尔语说：
“陛下，您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忠诚是不能背叛的，也没有什么荣耀是不能出售的。区别只在于，你出的价码，够不够高而已。”
夸乌特莫克看着福岛正则跪下的身影，眼神复杂。他想起了自己的人民，想起了那些为了太阳神而献出心脏的武士。他们的忠诚，价值几何？
他没有问出口。他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将那个“夸”字，更深地刻进了心里。
这时，张伟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
“好了，‘资产整合’的第一步顺利完成。陛下，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您的‘品牌升级’计划。我打算，在长崎，为您举办一场真正的加冕典礼。”
李乘风在一旁听得两眼发黑。
加冕典礼？给一个亡国之君？在别人家的土地上？
这张大人，是真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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