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和蓉蓉换好白大褂，跟在苏文丽身后，往会议室走去。
县人民医院的会议室不大，也就能摆下两排长桌。
八九点钟的太阳透过窗户斜照进来，落在斑驳的地砖上，灰尘微微飞舞，气氛显得有些拘谨。
各个科室的负责人和几位年轻医生也陆续进来了：内科坐了三个人，曹兰英也在其中。我们眼神交汇时，都开心地笑了。
医务科也来了两个，是秀碧和另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外科和妇产科也各来两三人。
精神科这边，就我们仨：苏文丽带着我和蓉蓉。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坐在最前面那位穿着灰色中山装的院领导，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开了口：“各位，今天先说个好消息——咱们医院新设立的精神科迎来了两位新医生，也算是响应县里的号召。”
说着，他抬手朝我们这边示意了一下，“这是新来的两位医生，郭蓉蓉和何小棠，大家以后多照应。”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不咸不淡的掌声，很快就停了。
有人目光带着好奇，也有人带着几分无所谓地看了过来。
院领导又接着说起了预算和人手的问题。一到这儿，气氛立刻活跃了些。
内科那边开口想要再批两个护士，说人手实在紧张；医务科也提到希望多点经费用于培训，毕竟医院最近要跟上县里的检查指标。
院领导听得很耐心，不时点头，还说“这个可以研究研究”“下个月争取批下来”。
我心里暗暗觉得领导还不错，抬眼看了看蓉蓉，她也微微一笑，估计心里想的和我差不多。
轮到苏文丽说话，她先清了清嗓子：“我们精神科刚成立，现在就只有我、两位新来的医生，还有一名护士林玲。可林玲一个人每晚都要值夜班，确实忙不过来，我想申请再批一名护士。”
谁知话音刚落，院领导的脸色就淡了几分，语气也冷了下来：“苏医生，你们精神科才刚开，病人有几个？还不是大多数时间空着？医院现在人手紧张，就你们科室已经批了两位医生，按理说都够了。”
苏文丽愣了愣，还是想解释：“可精神科病人情况不稳定，总得留夜班……”
“病人不多，还要留夜班？那是浪费！”院领导摆摆手，明显不耐烦，“医院没这个条件，也没必要。先把病人收起来再说吧。”
气氛一时有些僵住。
苏文丽看院领导态度强硬，也只好讪讪地停住了话头：“……好吧，那我再想想办法。”
我心里一惊：刚才还温和得很，这会儿态度就变得这么生硬，变化也太快了吧！
我和蓉蓉对视一眼，心里都憋着气。
接着，院领导又和内科的人谈笑着说起要再给他们批药品经费，还答应妇产科可以再招个助产士，连医务科都提到可以增加办公室文员。
每个科室都能得到回应，只有精神科，连一名护士都批不下来！
我的心口像被堵了块石头，想说什么，又被蓉蓉轻轻拉了拉袖子，提醒我别冲动。
我看向苏文丽，她神色有点敷衍。
那一瞬间，我脑海里忽然闪过初中那年，有一天妈妈下了班回来气呼呼的和我爸吐槽着：“... 预算根本不给批。刘姐只是例行公事说说罢了。面子上要得体，所以提一嘴；真要争，也并没打算拼到底。”
爸爸当时安慰了妈妈好一会儿，见我在客厅，忙让我回房间写作业，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为什么偏偏现在想起了这件事？
会议在继续着，但我的心却一点点凉下来：医院的重心、资源、人手，都倾向内外科这些“看得见”的科室；而精神科，刚刚起步，就像是被贴上了“不重要”的标签。
会后散场时，我和蓉蓉走在走廊里，看着对面科室的同事们有说有笑地聊着新批下来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精神科的起点啊。
“蓉蓉，小棠！”曹兰英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关切。
“兰英。”我俩微笑着回应。
“别往心里去啊，精神科刚成立，不被重视也是常有的事。当初你们去乡镇做宣讲，不也一样吗？”她安慰地拍了拍我们肩膀。
“放心吧，我们有心理准备。”蓉蓉微微一笑，看起来很平静。
“那我就放心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说完，兰英笑着离开。
这时，秀碧也从人群里挤过来：“你俩别灰心啊，万事开头难嘛。等把科室做起来了，就会不一样了。”
我和蓉蓉点点头。
“对了，告诉你俩个好消息。”秀碧压低声音，“会议里医务科多批了一个名额，最近要去乡镇调人，我去和主任说说，为玉琴争取一下。”
她话音刚落，我和蓉蓉对视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笑容：“嗯，一言为定啊！一定要把玉琴也调过来！”
苏文丽也刚和妇产科的几位医生聊完，往我们这边走来：“走吧，回科室。”
“苏姐，您刚刚和那几位医生很熟啊？”蓉蓉问。
苏文丽点点头：“我之前是妇产科的，调来精神科才几个月。”
“原来是这样。”蓉蓉若有所思。
回到科室，趁苏文丽去洗手间，蓉蓉拉了拉我，小声说：“院里根本不在意精神科，苏姐看来也志不在此。看来以后只能靠咱俩了——咱们一定要把精神科做起来！”
她说这话时，眼神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像是燃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我心口一热，毫不犹豫地回道：“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我们一定能把精神科做大做强！”
蓉蓉笑了，眼神里全是信任：“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你说能做到，那我们一定能做到！”
等苏文丽回来后，蓉蓉便收了口，我俩都开始忙手头上的工作。一会儿还要接待新来的精神科患者呢。
趁着忙碌间隙，我看了看眼前的外婆：原来她年轻时，她的事业有这么多波折和不容易。虽然后来都苦尽甘来，但既然我来到了这个时代，我想尽全力让她少一点辛苦——
就算只是一点点力，也希望能帮到她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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