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修真反垄断联盟南疆分部，坐落于青云宗外坊以西百里的一座灵山之上。
殿宇并不是如何的奢华，但却自有一股庄严气息，青灰色的巨石垒砌的建筑群，在缭绕的云雾中若隐若现，俯视着下方纷扰的尘世。
陆衍只身前来，陈小凡等人留守坊内。
他依旧穿着那身普通的青衫，步伐沉稳地踏上通往主殿的漫长石阶。
两旁站立着气息凝练的联盟守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进入者。
问询在一间偏殿进行。殿内光线明亮，陈设简洁。
上首坐着四人，居中者正是之前送函的李清风执事，面容冷峻。
他左侧是一位面带微笑、眼神却透着精明的胖执事；右侧是一位闭目养神、须发皆白的老者。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李清风暴右侧，一位面色白皙、眼神锐利如鹰隼、身着绣有淡淡云纹黑袍的中年修士这定是屠远山了。
他的目光，从陆衍踏入殿门的那一刻起，就如同实质的针芒，牢牢锁定在他身上，丝毫不带掩饰的审视与探究。
“青云符箓坊，陆衍，见过四位执事。”
陆衍站定，不卑不亢地行礼。
李清风执事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陆坊主，今日问询，旨在理清事实，维护市场秩序。
望你能如实的陈述具体情况。”
“在下明白。”
那现在开始吧，问题主要围绕符箓坊近期的市场行为、价格策略、客户来源等展开，中规中矩。
这些陆衍早有准备，应答的也是条理清晰，将自身的行为界定在“技术、管理、创新所带来的成本优势与差异化竞争”的框架内，也避开了“恶意倾销”、“不正当竞争”等指控的行为。
“……综上所述，我青云符箓坊所有经营行为，均符合坊市的明文规定。
在市场份额的提升，是顾客基于产品性价比做出的自然选择，并非我坊刻意谋求垄断等方式。”
陆衍做出总结，言辞恳切，逻辑严密。
胖执事微微点头，似乎颇为认可。
白发老者依旧闭目，不知在想什么。李清风面无表情。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屠远山，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直刺人心：
“陆坊主的口才确实不错，将商家之道说得如此的头头是道。
然而，”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刀，“可是你避重就轻，始终未解释清楚，你那所谓的‘自制符纸’与‘符箓威力强化’，其核心技术，究竟从何而来？”
话音刚落殿内气氛瞬间凝滞。
李清风和胖执事都看向了陆衍。
这才是今日问询的核心与难点。
陆衍心中凛然，知道图穷匕见的时刻到了。
他面色不变，从容答道：“回屠执事，此乃在下于制符过程中，偶有所得，结合一些古籍残篇上的零星记载，自行摸索、改良而成。”
“自行摸索？改良？”
屠远山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区区一炼气修士，无师承，无底蕴，竟能‘摸索’出连许多传承悠久的制符世家都未曾掌握的技术？
陆坊主，你这番说辞，未免太过儿戏，难以取信于人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筑基修士的灵压，隐隐向陆衍迫来：“据我所知，此类能稳定提升符箓威能的技术，绝非无根之木！其背后，是否涉及某些禁忌的传承？
亦或者你与某些意图扰乱现有秩序的隐秘势力，有所勾连？”
这顶帽子扣得极大！直接将技术来源问题，上升到了禁忌与扰乱秩序的高度！
陆衍感觉周身空气仿佛凝固，筑基期的灵压让他呼吸微窒。
但他神魂经过穿越与系统洗礼，远比寻常炼气修士坚韧，并未失态。
他深吸一口气，抗住压力，朗声道：
“屠执事此言，未免有点太过武断了！修真之道，浩瀚无垠，前人未能尽知，后人偶得机缘，有何不可？
难道只因在下出身微末，有所创新，便一定是来自禁忌或勾结外力？
此非探究真理之道，实为以出身论英雄之偏见！”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毫不退缩地顶了回去。
屠远山眼中寒光一闪，显然没料到陆衍会如此硬气。
他冷哼一声：“花言巧语！既然你声称是自行摸索，那便将这‘改良’的详细法门，当场演示一番，并将关键诀窍，录于玉简，交由联盟鉴定、存档！若果真无误，联盟自会还你清白，甚至可为你正名！
若有不实……”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技术共享！果然来了！
李清风眉头微蹙，胖执事也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这等要求，确实有些过分了，几乎等同于强取豪夺。
但那白发老者，依旧默不作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衍身上，看他如何应对。
陆衍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屠执事，非是在下不愿。
只是这改良之法，涉及对灵力的细微感知与操控，存乎一心，难以用言语和文字完全表述。
更重要的是，其中部分关键，乃是在下立身之本，若轻易公开，等同于自断根基。
联盟旨在维护秩序，鼓励创新，若创新成果可被随意索要，日后还有何人敢于钻研新技术？此例一开，恐非是南疆修真界之福啊。”
他巧妙地将个人利益与行业发展捆绑在一起，占据了道理制高点。
“强词夺理！”屠远山猛地一拍座椅扶手，身上气势更盛，“分明是心中有鬼，不敢示人！李执事，我看此子冥顽不灵，其技术来源必然有问题！应当立即查封符箓坊，详细搜查，将其带回联盟，严加审问，必能水落石出！”
他竟然直接要求动用强制手段！
气氛瞬间就剑拔弩张起来！
李清风执事的脸色沉了下来。
胖执事连忙打圆场：“屠执事，稍安勿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陆衍知道，不能再被动防守了。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屠远山，声音清晰而坚定：
“屠执事口口声声质疑在下的技术来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在下倒想反问一句，联盟规章，哪一条规定了修士不得拥有独门技艺？
哪一条赋予了联盟执事，可以无凭无据，强要他人立身之本的权力？”
他踏前一步，虽修为远逊与对方，但气势却不落下风：“若屠执事坚持认为在下技术来源有问题，请拿出证据！若拿不出证据来，仅凭猜测便要查封坊铺，抓人审问，此举与魔道何异？联盟威信何在？公平何在？！”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连珠炮般，轰向屠远山。
“你……！”屠远山气得脸色发白，周身灵力波动剧烈，似乎随时可能出手。
碍于他身份尊贵，何曾受过一个炼气小修如此顶撞？
李清风执事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够了！”
一股更加强大的灵压瞬间笼罩全场，将屠远山的气势也压了下去。
“问询到此为止。”
李清风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陆衍身上，“陆坊主，你的陈述，联盟已记录。
关于技术来源之争，联盟需进一步调查核实。
在此期间，青云符箓坊可照常经营，但不得再有无故大幅降价、刻意挤压同行的行为发生。你好自为之。”
他没有支持屠远山的激进主张，但也未完全认可陆衍，留下了一个悬而未决的尾巴。
“在下遵命。”
陆衍拱手，心中明了，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屠远山狠狠地瞪了陆衍一眼，眼神阴鸷，充满了不甘，但碍于李清风，未再发作。
陆衍不再多言，转身，从容不迫地走出了偏殿。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回头望了望那森严的殿宇，知道与屠远山，与天机阁背景势力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第一回合的正面交锋，他勉强守住，但真正的危机，还远未解除。
这刀光剑影，将从明面，转向更深的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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