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镇。”
那三个字在谷中回荡，撞在岩壁上，带着血沫和决心，沉沉落下。
陈小凡的脊梁下意识挺直了几分。赵德柱空吸了一口烟杆，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看向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谷地，那里除了乱石和溪流，空无一物。但他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柳芸身边，继续用树叶给她喂水。
陆衍说完那句话，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凉的岩石，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全身伤口。他闭上眼，不再说话，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引导着灵源石那狂暴却充满生机的能量，如同最精密的绣娘，一针一线地缝合着破碎的经脉。痛楚依旧，但他的意志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死死压制着翻涌的气血和昏沉的意识。
必须尽快恢复。哪怕只是一丝力量。
夜色渐深，山谷彻底被黑暗吞没，只有溪流反射着微弱的星芒，以及陆衍掌心灵源石散发出的、恒定而温润的乳白色光晕。那光晕笼罩着柳芸，也微弱地照亮了围坐在旁的三人。
陈小凡不敢睡，握着匕首，耳朵捕捉着谷口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赵德柱靠在石头上，眼皮耷拉着，似睡非睡，手里还攥着那根用来画符的树枝。
时间在寂静与伤痛中缓慢爬行。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
陈小凡第一个醒来，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立刻看向陆衍和柳芸。陆衍依旧闭目调息，脸色不再那么死人般的惨白，气息也平稳了些许。柳芸沉睡的面容安详，呼吸均匀。
他松了口气，起身走到溪边，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脸，刺骨的冰凉让他精神一振。他开始清点所剩无几的物资——三块硬得像石头的肉饼，这就是他们全部的食物。
必须找到吃的。
他看向山谷深处，那里林木更加茂密，或许有野果或小兽。他拿起匕首，对赵德柱低声道：“赵师傅，我进去看看，你守着坊主和柳师姐。”
赵德柱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树枝。
陈小凡猫着腰，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弥漫的谷地深处。
陆衍在陈小凡离开后不久，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尝试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痛楚传来，但不再是那种完全失控的撕裂感。灵源石的效果惊人，一夜之间，他受损最轻的几条主经脉已经勉强接续，能够承载一丝微弱的灵力流转了。
他看向身旁的柳芸，目光落在她依旧紧握的符笔和那袋所剩无几的灵墨上。又看向谷口方向，赵德柱刻画的那些歪歪扭扭、几乎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符纹。
防御太弱了。几乎等于没有。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灵源石上。柳芸能与它共鸣，看到“锁链”，那是否意味着，这块石头，不仅仅是能量的容器，更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撬动这片山谷，乃至更大范围“死灵”的钥匙？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盘膝坐正，将灵源石置于身前。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起一丝比发丝还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灵力。这丝灵力脆弱得随时会断，却精准地被他引导着，缓缓点向灵源石表面一道细微的裂纹。
不是汲取，不是破坏。
是……引导，是……共鸣。
他回想着柳芸昏迷前勾勒符纹的那种感觉，回想着她鲜血滴落时灵源石的异动。他将自己的神识，如同最轻柔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那裂缝之中。
轰！
不再是狂暴的能量冲击，而是仿佛投入了一片深不见底、却又被重重枷锁束缚的能量之海！他“看”到了柳芸所见景象的模糊轮廓，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封锁。
但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冲击那些锁链。他的神识，像一滴水，融入了这片被封锁的海洋，感受着它亘古以来的沉寂与不甘。
他引导着那丝微弱的灵力，在灵源石表面，沿着天然的裂纹，开始勾勒一个极其繁复、却又透着某种原始道韵的符文。这个符文并非他已知的任何一种，更像是他结合了柳芸的符道理念、自身对能量的理解，以及此刻与灵源石共鸣的感悟，凭空创造出来的。
每一笔勾勒，都耗费他巨大的心神和本就稀薄的灵力。他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汗水浸湿了额发。
赵德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紧张地看着，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陈小凡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两只肥硕的、被削尖木棍刺穿的野兔，脸上带着一丝收获的喜悦。但看到陆衍的状态，他脸上的喜色瞬间消失，轻轻放下猎物，屏息凝神地守在旁边。
陆衍指尖的灵力越来越弱，符文却渐渐成型。那是一个中心如同漩涡，外围延伸出无数细密根须状的奇异符纹。
当最后一笔落下——
嗡！
灵源石猛地一震！表面的乳白色光华骤然内敛，旋即，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它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扫过整个山谷！
涟漪所过之处，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溪边几块不起眼的、灰黑色的石头，表面忽然亮起了微弱的、与灵源石同源的乳白色光点！谷地深处，那片裸露的岩壁上，一些镶嵌在石头里的、同样毫不起眼的阴煞石碎块，也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整个山谷地面，仿佛有无数星火被瞬间点燃！
虽然每一处光点都极其微弱，但成千上万的光点同时亮起，彼此呼应，竟然在山谷上空形成了一片朦胧的、如同极光般缓缓流转的灵光天幕！
山谷内的灵气浓度，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不再是灵源石那狂暴而集中的宣泄，而是变得温和、均匀，仿佛这片土地本身正在“活”过来！
陈小凡和赵德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宛如神迹的一幕，感受着周身毛孔不由自主地张开，贪婪地吸收着那变得浓郁而清新的灵气，身上的疲惫和暗伤都仿佛减轻了几分！
“这……这是……”赵德柱声音颤抖，手中的树枝掉在地上都毫无察觉。
陆衍身体一晃，差点栽倒，被眼疾手快的陈小凡一把扶住。他脸色惨白，气息萎靡，但看着谷中那万千闪烁的灵光，看着头顶那如梦似幻的灵光天幕，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他成功了。
不是暴力地撕开，而是温和地引导，以这块“灵源初石”为引，激活了这片山谷地下沉积的、海量的惰性阴煞石矿脉！
虽然只是激活了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虽然这“人造灵脉”还极其脆弱微小。
但这是一个开始。
一个从零到一的突破。
一个……新世界的雏形。
他推开陈小凡搀扶的手，挣扎着自己站直，尽管身体依旧摇摇欲坠。
他望向这片被灵光点亮的山谷，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陈小凡和赵德柱耳中，带着一种开创纪元的笃定：
“看。”
“这就是……”
“我们青云镇的……根。”
陈小凡看着坊主虽虚弱却仿佛能撑起天地的背影，看着谷中梦幻般的景象，胸腔里一股热流奔涌，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赵德柱缓缓弯腰，捡起掉落的树枝，看着谷中那些被点亮的、他原本视作废石的阴煞石，老眼之中，浑浊尽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震撼。
灵脉，成了。
希望，在这片废墟与绝境中，扎下了第一缕坚韧的根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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