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退去后，书房内那根紧绷的弦仿佛骤然松弛。
萧璟冉依旧将额头抵在沈星辞的肩上，没有动。
方才在臣子面前的强势与威压褪去，留下的是一种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疲惫，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他并非全然无畏。
那些质疑与非议，像细密的针，刺在他敏感的神经上。
但他更怕的，是失去身边这唯一的安宁。
沈星辞能清晰地感受到肩头传来的重量，以及那细微的颤抖。
他没有催促，没有询问，只是任由他靠着，那只落在萧璟冉背上的手，极轻地拍抚着，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节奏。
良久，萧璟冉才闷闷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像是委屈，又像是抱怨：“他们都很吵……很烦。”
他没有具体指谁，但沈星辞明白。
是那些总想用规矩、用礼法、用天下大义来束缚他的臣子，是这座冰冷皇宫里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
沈星辞沉默了一下，低声道：“陛下不必为无关之人动怒。”
“无关？”
萧璟冉抬起头，桃花眼里水光未散，直直地看向沈星辞，“他们说你不该在这里，说你会引来祸端，这也能叫无关？”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执拗的愤怒，仿佛被质疑的是他自己最珍视的宝物。
沈星辞看着他那双因为激动而更加潋滟的眼眸，心中微动。
这位帝王，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而又坚定地保护着他。
“臣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一种‘祸端’。”
沈星辞的声音很平静，“陛下何必为了臣，与朝臣们……”
“朕乐意！”萧璟冉打断他，“朕是皇帝，朕想留谁在身边，就留谁！朕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他盯着沈星辞，像是要确认什么，忽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力道有些急，指尖微微发凉：“你告诉朕，你不会离开，对不对？你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心怀叵测，对不对？”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帝王，更像是一个缺乏安全感，急切寻求承诺的孩子。
朝臣的质疑，终究还是在他心里投下了阴影，激起了他内心深处对被背叛、被抛弃的恐惧。
沈星辞被他捧着脸，被迫迎上那双充满了不安和渴求的眸子。
他能看到那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脆弱。
这位皇帝，将所有的依赖和信任都孤注一掷地放在了他身上，也因此，变得格外敏感和多疑。
他没有直接回答那个问题，而是抬起手，覆盖住了萧璟冉捧着他脸的那只微凉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缓缓熨帖着那细微的颤抖。
“陛下，”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要望进萧璟冉的灵魂深处，“臣此刻在这里。只要陛下需要，臣便会在这里。”
他没有给出虚无的誓言，只给出了“此刻”的承诺。
但这基于现实的回应，反而比任何天花乱坠的保证都更能安抚萧璟冉焦躁的心。
萧璟冉怔怔地看着他，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热和力量，那躁动不安的情绪奇异地被一点点抚平。
他不需要空洞的忠诚，他需要的是这切实的、可触碰的、能安抚他灵魂与身体的存在。
“记住你的话。”萧璟冉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他松开捧着沈星辞脸的手，转而环住了他的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交付过去，脸颊重新埋进他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抱朕回去，”他闭着眼，含糊地命令，“朕累了。”
沈星辞依言，再次将他打横抱起，稳步走回内殿，轻轻将他放在柔软的龙床上。
然而，当他准备直起身时，萧璟冉却依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就在这里，”萧璟冉睁开眼，目光里带着坚持，“陪着朕。像午时那样。”
他需要持续的接触，需要确认这份安宁不会随着臣子的离去而消失。
沈星辞看着他那固执的眼神，沉默地妥协。
他侧身躺在床沿，刚躺下，萧璟冉便如同汲取温暖的源泉般，立刻贴了上来，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将头枕在他的臂弯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紧密交叠，不分彼此。
这一次，萧璟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或许是日间情绪起伏过大，他在睡梦中微微蹙着眉，身体偶尔会无意识地轻颤一下，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安的梦境。
在他又一次细微颤抖时，沈星辞的手臂无声地收紧，将他更密实地圈进怀里。
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安抚着。
在他的安抚下，萧璟冉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身体也放松下来，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
沈星辞在黑暗中睁着眼，感受着怀中人全然依赖的姿态。
他能听到彼此交融的心跳，能闻到那萦绕不散的冷香。
这位大晏的皇帝，像一株极致美丽却又极度脆弱的藤蔓，不顾一切地缠绕上了他这棵异邦的树木。
他低下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着萧璟冉恬静的睡颜，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如羽毛般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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