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城市张灯结彩，洋溢着一种虚假的热闹。
苏裕安租住的公寓里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窗帘紧闭，只有电脑屏幕的光芒闪烁，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侧脸。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混合着冷萃咖啡信息素那过于冷静的苦涩。
沈星辞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懒人沙发，手里拿着个游戏手柄，眼睛却时不时瞟向书桌前的苏裕安。
屏幕上的游戏角色因为他的分心而一次次死亡，他却毫不在意。
他能感觉到，苏裕安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越来越冷。
那不是针对他的冰冷，而是一种全神贯注，即将发起致命一击的狩猎状态。
就连他身上那总是温暖蓬勃的向日葵信息素，都不自觉地收敛了许多，生怕一丝一毫的干扰影响到对方。
这几天，苏裕安几乎不眠不休。
电脑屏幕上不再是复杂的金融模型，而是一些数据流和代码界面，旁边还开着几个加密通讯窗口。
沈星辞知道——最后的收网，到了。
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煮咖啡，热牛奶，把饭菜端到桌上，然后尽可能地保持安静，把自己缩成一团，用存在无声地表达支持。
这天下午，苏裕安接了一个电话。
他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就挂断了。
然后，他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
屏幕的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沈星辞连游戏背景音都关掉了，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良久，苏裕安极其缓慢地靠向椅背，闭上眼睛，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一直紧绷着的脊背，似乎微微松弛了下来。
整个房间那种令人窒息的高压，也随之悄然散去。
完成了。
他知道苏裕安不希望自己插手，他想要自己复仇，所以一直默默在背后支持他，偷偷提供信息。
沈星辞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几乎是立刻扔开游戏手柄，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跪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苏裕安，狗狗眼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询问和确认。
苏裕安睁开眼，低头对上他的视线。
没有狂喜，没有激动，甚至没有明显的放松。
只有一种极度疲惫后的空洞，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平静。
但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沈星辞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苏裕安的腰，把脸埋在他腿上，声音闷闷地，带着激动和难以言喻的哽咽：“太好了……结束了……都结束了……”
他知道，让苏裕安如此痛苦，如此殚精竭虑的事情，终于结束了。
苏裕安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不太习惯这样直白浓烈的情感表达。
但他没有推开沈星辞，只是抬起手，有些生疏地、轻轻放在了他那颗毛茸茸的、微微颤抖的脑袋上。
掌心传来发丝的柔软和温度。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苏家别墅正经历着一场彻底的地震。
苏明远脸色铁青地坐在书房里，脚下是摔得粉碎的手机。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全是坏消息——证监会突然介入调查，银行抽贷，合作方纷纷终止合约，股价断崖式暴跌……
更致命的是，几份关于林婉芝和苏皓辰挪用巨额资金、伪造项目、利益输送的确凿证据，被匿名直接发送到了董事会每一位成员和各大媒体的邮箱！
铁证如山，捂都捂不住。
“逆子！毒妇！”苏明远气得浑身发抖，血压飙升，几乎晕厥。
他引以为傲的家族企业，他半生的心血，竟被枕边人和亲生儿子蛀空到了如此地步！
而他自己，竟像个傻子一样被蒙蔽了这么多年！
林婉芝早已没了往日的优雅从容，她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如鬼，疯了一样地试图打电话联系那些往日交好的“朋友”，得到的却只有忙音和冰冷的拒绝。
她精心编织多年的关系网，在真正的风暴面前，不堪一击。
苏皓辰则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像一只绝望的困兽，砸碎了所有能砸的东西。
他完了，他的一切。
优渥的生活、继承人的身份、未来的前途全都完了！
恐惧和怨恨几乎将他吞噬。
媒体的长枪短炮已经堵在了别墅门口，闪光灯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昔日风光无限的苏家，一夜之间成了全城的笑柄和丑闻中心。
破产清算，身败名裂，牢狱之灾……
这些词语如同跗骨之蛆，缠上了这个曾经显赫的家族。
而这些，都与苏裕安无关了。
公寓里，依旧安静。
沈星辞终于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却还是舍不得松开手，赖在苏裕安腿边，仰着脸看他，眼睛还是红红的：“你……你还好吗？”
苏裕安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聚焦，落在沈星辞写满担忧的脸上。
复仇完成了。
前世所有的痛苦、背叛、不甘、怨恨，似乎都随着苏家的崩塌，而尘埃落定。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淋漓，只有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虚和疲惫，席卷了他。
他像是打了一场漫长而残酷的仗，如今敌人尽数歼灭，他却站在废墟之上，不知该去向何方。
“嗯。”他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声音有些沙哑。
沈星辞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状态不对。
那不是胜利后的喜悦，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沉寂。
他心口一紧，连忙爬起来，蹲在苏裕安面前，握住他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
“都过去了……”他笨拙地安慰着，用指尖轻轻蹭掉苏裕安眼角并不存在的湿润，“以后都会好的……有我呢……”
他的话语简单又苍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温暖。
苏裕安的目光缓缓垂下，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沈星辞的手很大，很暖，带着运动留下的薄茧，牢牢地包裹着他的冰冷。
这温度，如此真实。
他反手，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电脑旁边那瓶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冷萃向日葵”香水。
沈星辞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拿过来，递给他。
苏裕安接过，没有喷，只是拧开瓶盖，低头，轻轻嗅了嗅。
清冷苦涩的前调，温暖微甜的中调，冷冽沉稳的后调。
矛盾又和谐。
像他，也像他。
他闭上眼，感受着那丝缥缈的香气，和手上传来的、实实在在的温度。
空洞的心口，似乎被这温度和气息，一点点填满。
复仇结束了。
但他的人生，似乎……才刚刚开始。
有一个人，用最笨拙又最执着的方式，早已为他点亮了另一盏灯。
他放下香水瓶，睁开眼，看向身边那个一脸紧张、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Alpha。
“沈星辞。”
“在！”
“饿了。”
沈星辞愣了两秒，随即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散了他的紧张！
他猛地跳起来，声音洪亮，充满了干劲：
“想吃什么？！我去买！不对！我做！我最近新学了好几个菜！虽然可能没泡面好吃但肯定毒不死人！”
他咋咋呼呼地冲进厨房，开始翻箱倒柜，制造出各种叮叮当当的噪音。
苏裕安坐在椅子上，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又快乐的背影，听着那充满生活气息的嘈杂声。
窗外也许风雨飘摇，丑闻正在发酵。
但这里，灯光明亮，空气里混杂着泡面余味、向日葵暖香和……一丝人间烟火气。
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
一直紧抿的唇角，终于缓缓地、真实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清浅却清晰的弧度。
冰雪消融，春水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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