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站在楼船高台之上，身披玄甲，猩红披风猎猎作响。
他望着眼前浩荡无边的船队，千艘战船帆樯如林，十二万大军甲胄鲜明，嘴角不禁扬起志在必得的弧度。
“方腊小儿，不过草寇尔。”
高俅轻蔑地哼了一声，手中马鞭指向南方水天相接处。
“待本帅踏平江南，叫天下人知晓，谁才是大宋真正的栋梁！”
然而在杭州湾曲折的水道深处，方腊得知高俅亲征的消息后，只是捻须一笑。
“高太尉不知江南地理，必败无疑。”
他轻描淡写地对帐下诸将道，二人这是虽未谋面，但却是谁都看不起谁？
高俅是有江南传来的文书和十二万大军作为依靠，自然是有恃无恐。
而方腊也有事先得知的情报和对江南地理的熟知作为依托，自然是胸有成竹。
但毛坚还是盾硬，也只有打过了才会知道。
随即方腊下令：“雷炯、计稷听令！率五千精兵埋伏于杭州湾芦苇荡中，多备火矢硝磺，待官军过半，击其中段！”
他又转向一旁精瘦的汉子：“天定，你领水鬼百人，深夜潜行，专凿官船底舱。
记住，只凿运兵船与粮船，我要让高俅的兵马拉肚子，站不稳！”
三日后，高俅舰队驶入杭州湾。
水面初时开阔，渐渐却变得曲折幽深。两旁芦苇高可没人，随风起伏如绿色海浪。
副将察觉地势险恶，谏言道：“太尉，此地易设伏兵，是否先派哨船探查？”
高俅不以为然：“我军声势浩大，贼寇早已望风而逃，何来伏兵？”
遂下令全军加速通过。
这还真是，一窝出来的棒槌，一丘之貉，一个比一个自信，一个比一个嚣张。
正当官军船队大半进入芦苇荡时，忽听一声炮响，两岸火箭如飞蝗般射来！
时值初冬，芦苇早已枯黄，见火即燃。
顷刻间，方圆数里陷入火海，官军大乱。
雷炯、计稷各率精兵，乘轻舟从水道杀出。
他们熟悉地形，船小灵便，在大型官船间穿梭自如。
官船笨重，在狭窄水道中转动不灵，接连被火船撞上。
“不要慌！向前冲！”高俅在楼船上声嘶力竭地指挥，却见前军突然停滞不前。
原来方天定率领的水鬼队已在前方水道布下暗桩铁索，官军大船被阻，挤作一团。
更可怕的是，许多运兵船开始倾斜进水——水鬼们一夜之间，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凿穿了数十艘重要船只的底舱。
“报——粮船进水，军粮尽湿！”
“报——左军三艘兵船正在下沉！”
“报——后方火势蔓延，退路已断！”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高俅面色惨白，终于明白自己中了埋伏。
这时，一支火箭呼啸而来，正中高俅座舰主帆。
火借风势，瞬间蔓延全船。
浓烟滚滚中，高俅被亲兵护着跌入小船，狼狈不堪地向上游逃去。
刚刚得救，可是高俅贼心不死，这还没打呢！就这样狼狈逃窜。
这事传的皇帝耳中会怎么想自己？传进大臣的耳中会怎么看待自己？
但俗话说：死要面子活受罪！人就怕看不清现实。
好不容易，高俅再次登上一艘大船，看到眼前情景让他双眼冒火。
“放箭，开炮，还击，不要乱，不要慌！”
江面上，杀气再次如浓雾般弥漫开来。
时值初冬，寒水凝滞如墨，却被无数战船犁开惨白的浪痕。
高俅的朝廷水军渐渐的阵列森严，艘艘巨舰如移动的城楼，赤旗在腥风中猎猎作响。
船头金鼓开始雷鸣，甲士林立，铁甲映着灰白的天光，森然一片。
对面，方腊水师船杂而众，快艇轻舸如飞鱼穿梭。
赤巾包头的水贼们立在船头，铜皮鼓敲出狂野的节奏，与官军的金鼓相抗。
他们呼喝着听不懂的号子，眼中燃着赴死的火焰。
忽一声炮响，高俅座舰上令旗挥动。
巨型拍竿缓缓扬起，裹铁的木杆砸向敌船，轰然巨响中木屑纷飞。
火箭如流星雨般掠过江面，钉在船帆上，燃起一团团赤焰，黑烟滚滚，扭曲如垂死之人的挣扎。
方腊水师却如蚊蚋缠巨兽，快船贴着大舰，飞钩掷出，赤膊的汉子沿绳攀援。
刀剑相击之声骤起，甲板上血水横流，顺着排水孔滴入江中，将浊流染出缕缕殷红。
一艘轻舟突至官军指挥舰侧，船头汉子挽弓如月，一箭射落掌旗官。
旌旗坠落时，两岸顿时响起海啸般的呼啸。
高俅在亲兵盾阵后厉声呵斥，脸色青白。
江风忽然转急，吹散硝烟。
但见火船顺流而下，拖着烈焰撞入官船阵列。
人体如熟透的果实般从燃烧的船上跌落，在江面挣扎沉浮。
有断肢随波起伏，被旋涡吞没。
战至日斜，江水泛着诡异的金红，浮尸蔽江。
官军虽船坚炮利，却如陷泥潭；水师虽悍勇，亦渐显疲态。
金锣鸣响时，两军缓缓脱离，唯余烧残的船板在江心打转，像巨大的葬仪纸钱。
暮色四合，江鸥盘旋，啄食着顺流而下的战死者。
江水呜咽东去，将今日的血腥带给明日的大海。
高俅虽拼死挣扎，但终究还是做了无用之功。
这柄坚矛还是没有对方的顿硬。
这一战，十二万大军折损过半，粮草器械损失无数。
高俅退回江北时，身边只剩零星残兵。
曾经帆樯如林的浩荡水师，如今只剩下寥寥数十艘伤痕累累的船只。
而方腊军虽全身而退，但伤亡也不是少数，毕竟赵宋的利器也不是泥捏的。
杭州湾水面上，漂浮的尽是官军船骸和粮草，江南义军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是夜，方腊在营中设宴庆功。
雷炯、计稷、方天定等将居功至伟。
“高俅之败，非败于兵力，而败于骄狂。”
方腊举杯对众将道，“江南水乡，是我们的天地。任他千军万马，不知地理，便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众将轰然称是，欢笑声随着江风传得很远很远。
可是高俅立功心切，岂能咽下这口鸟气。
到达安全之地，痛定思痛，连夜召集剩余军士，商讨良策，总结经验，准备反扑。
最后得出一致结论，水军之所以大败，完全是败在了轻敌和对地形不熟悉的上面。
找到了问题的所在，那一切的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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