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时间仿佛被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侧,是林烬如同精密齿轮般高速运转的大脑。窗外的鸟鸣、远处操场的口号声,在他耳中都化作了催命的倒计时滴答作响。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有冰冷的针尖刺在他的神经末梢。七十二小时,他必须在文明秩序的穹顶彻底崩塌前,攫取到足够的资本,搭建起最初的诺亚方舟。
另一侧,是他的室友们。下铺的李明翻了个身,咂咂嘴,嘟囔着梦话:“……再来一局,我肯定赢……”对床的赵强抱着被子,鼾声悠长而满足,仿佛人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下周的期中考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们年轻而毫无阴霾的脸上跳跃,空气中弥漫着洗衣粉的清香和昨夜游戏激战后的泡面余味。
和平,慵懒,带着青春特有的、近乎奢侈的松弛感。
林烬坐在书桌前,脊柱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弓弦。他强迫自己深呼一口气,压下脑海中翻腾的、属于十年后的血腥画面——腐烂的肢体、绝望的嘶吼、张天豪那狞笑的嘴脸,以及坠入尸潮时那刻骨的冰冷与撕裂感。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他更加清醒。
启动资金。这是横亘在他与生存之间的第一道,也是必须瞬间粉碎的壁垒。
他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指尖在键盘上飞舞,精准地输入一个个网址。加密货币交易平台、期货交易软件……这些和平年代的金融游戏场,即将成为他攫取第一桶金的猎场。
他清晰地记得,今天上午,一种名为“星链币”的空气币,会因一个拙劣的谎言而迎来短暂而疯狂的飙升。游资、散户、投机者……他们沉浸在数字跳跃的狂欢中,却不知这一切在七十二小时后将变得毫无意义。而林烬,要做的就是在这场虚假的盛宴结束前,带走最大的一块蛋糕。
他利用手头能找到的所有身份信息,快速注册账号。然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将自己银行卡里仅有的五千元生活费——这笔钱在昨天,还意味着他一个月的生活保障——全部投入,十倍杠杆,做多“星链币”!
点击“确认”的瞬间,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这不是赌博,对于知晓答案的他而言,这只是收割前的必要操作,如同猎人平静地装填子弹。
做完这一切,他清理掉所有浏览痕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时间刚过八点。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沉睡的室友,扫过他们随意放在桌面的钱包,里面或许装着他们一周的生活费。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在他眼底闪过,但瞬间便被更深的冰冷覆盖。有些底线,是他即使经历过地狱,也无法践踏的。
他拿起手机和仅剩的三百多块现金,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宿舍。
前往彩票店的路上,校园正在苏醒。学生们三五成群,嬉笑着走向食堂或教室,讨论着刚出的新游戏皮肤,抱怨着讨厌的早八课程。一个男生正捧着早餐,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身边愠怒的女友。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切都充满了鲜活而琐碎的烟火气。
林烬步履匆匆,与这慢节奏的校园生活格格不入。他的大脑如同最高精度的扫描仪,清晰地调取着前世的记忆碎片——那张在废墟中偶然瞥见、被污血浸染的旧报纸,上面模糊印着的,正是今天中午即将开奖的七星彩头奖号码:【05, 11, 18, 23, 29, 32, 10】。
当时,他苦笑着将报纸揉成一团,用作引火的材料,那瞬间的懊悔曾如毒虫般噬咬过他。如今,这组数字成了他逆转命运的第一个支点。
走进那家熟悉的、烟雾缭绕的彩票店。时间尚早,只有几个老彩民坐在那里,捧着浓茶,对着墙上的走势图指指点点,争论着虚无缥缈的“规律”,仿佛那是足以倾注毕生心血的伟大事业。
“老板,打一注七星彩。”林烬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店老板懒洋洋地抬起头:“号码。”
“05, 11, 18, 23, 29, 32, 10。”林烬语速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老板一边敲击键盘,一边习惯性地问:“倍投吗?”
“倍投。”林烬将身上所有的现金推过去,“50倍。”
这个数字和投注方式让老板敲击键盘的手顿了一下,他诧异地打量了一下林烬。三百多块全压一组号?这不像投注,更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小伙子,”旁边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者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过来人的劝诫,“玩这个要讲方法,不能瞎蒙啊。你这组号,一看就是乱选的,概率太低了……”
林烬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那老者一眼。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彩票店的墙壁,看到了不久后即将降临的、吞噬一切的陨石雨。与那相比,此刻所有的规劝和质疑,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就打这组,50倍,谢谢。”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店老板耸耸肩,不再多言,迅速打出了彩票。那张轻飘飘的纸片,承载着普通人一步登天的梦想,被递到林烬手中。
林烬接过,仔细确认了一遍号码,然后对折,郑重地放进贴身的内袋,仿佛那不是一张彩票,而是一张通往生存的门票。在店老板和彩民们混合着同情、怜悯和一丝看笑话意味的目光中,他转身离开,背影决绝。
回到宿舍,里面依旧是一片慵懒。李明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眯着眼刷短视频,外放的声音充斥着搞怪的音乐和笑声。赵强还在和被子缠绵,嘟囔着“再睡五分钟”。他们对林烬的进出毫无察觉,更不知道这个沉默的室友,刚刚进行了一场关乎未来生死的“豪赌”。
林烬沉默地坐回电脑前,再次登录交易平台。
屏幕上,那条代表着“星链币”价格的K线,正如记忆中所料,走出一条令人心跳停止的、近乎垂直的红色直线!涨幅已经突破700%!聊天框里充斥着“起飞!”“财富自由!”的狂热呐喊,数字的跳动牵动着无数人的贪婪与恐惧。
林烬的心脏平稳地跳动着。他没有被这虚假的繁荣迷惑,如同一个冷静的外科医生,在涨幅达到780%左右的峰值区域,精准地点击了“平仓”!
五千本金,十倍杠杆,超过七倍的利润!
扣除手续费,他银行卡里的数字,瞬间变成了三十五万八千元!
冰冷的数字倒映在他深邃的瞳孔中,没有激起半分喜悦。这仅仅是开始,是购买生存资格的第一笔,微不足道的定金。
他没有片刻停歇,立刻将全部资金转入国际期货平台。下午,一则关于中东输油管道遇袭的突发新闻,将引爆原油市场的短暂疯狂。他再次动用高杠杆,全仓做多!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宿舍里越来越热闹,室友们讨论着中午去哪家新开的餐馆聚餐,商量着周末去哪里郊游。食物的香气、游戏的音效、无忧无虑的笑骂声……这一切构成了一幅林烬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感觉无比遥远的浮世绘。他坐在喧嚣的中心,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绝开来,周身弥漫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冰冷和沉寂。
下午两点零三分,新闻如期爆发!
原油价格如同被注射了肾上腺素,直线狂飙!
林烬的眼睛紧盯着屏幕,呼吸平稳得可怕。当价格冲到某个关键节点,动能出现一丝衰竭的预兆时,他再次如同最顶尖的掠食者,果断平仓离场!
资金账户的数字,在令人窒息的二十多分钟里,疯狂地滚动、膨胀,最终定格在两百二十万!
从五千到两百二十万,不到一天。这种点石成金的速度,足以让任何人疯狂。但林烬只是平静地关掉交易软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课后作业。这些数字,在即将到来的末世里,很快就会变成一堆无用的代码。
下午,彩票开奖的时刻到了。
当室友赵强盯着手机屏幕,突然发出一声怪叫,然后结结巴巴地念出那串中奖号码时,整个宿舍瞬间被引爆了!
“我靠!05, 11, 18……真的是我们旁边那家店!五十注头奖!谁?!是谁中的?!”
“两千多万!税后也有一千七八百万!天啊!这够我充一辈子游戏了!”
“请客!必须请客!中奖的兄弟别藏了!”
宿舍里沸腾了,每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和猜测中。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因天降横财而带来的兴奋。只有林烬,依旧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本《高等数学》,目光却落在空处,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完全处于两个世界。
他没有参与讨论,只是在喧闹达到顶峰时,默默地戴上口罩和帽子,如同一个幽灵,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宿舍。
当他第二次走进那家彩票店时,这里已经变成了欢乐与疯狂的漩涡中心。店老板的脸激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接受着采访。闻讯而来的人群挤满了小店,记者、看热闹的、其他彩民……所有人的脸上都混合着极致的羡慕和好奇。
“是他!就是这个小伙子!”店老板一眼认出了林烬,声音尖锐地喊道。
瞬间,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打在他的身上。闪光灯刺得他眼睛微眯,无数的问题如同潮水般涌来。
“先生,恭喜您!您现在是什么心情?”
“您打算如何规划这笔巨额财富?”
“能分享一下您的选号秘诀吗?”
林烬低着头,用帽檐和口罩紧紧遮蔽着自己的面容,对于所有问题,他一言不发。在工作人员的保护下,他高效而机械地办理完了所有兑奖手续。面对高达两千三百万的税后奖金,他的眼神依旧如同深潭,只是在确认款项分批到账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无视了身后记者不甘的追问和人群狂热的注视,用力分开人群,径直走了出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身后那片代表着和平年代终极梦想的喧嚣之上,显得格外孤独和冰冷。
所有资金到账,加上期货盈利,他手握的资金,已接近两千五百万!
十二个小时,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学生,变成了一个手握巨款的“富翁”。
然而,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口,看着霓虹初上、一片繁华盛景的城市,林烬的心中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他攥紧了口袋里的银行卡,塑料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这笔钱,不是享受的开始,而是生存战争的启动资金。它即将化为武器、食物、药品、能源……化为在七十二小时后,那场毁灭一切的洪水中,唯一能承载他和他所在意之人活下去的,最初的那叶扁舟。
夜幕彻底笼罩大地,城市的灯光璀璨如星河,映照着他眼中那无人能懂的、深不见底的紧迫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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