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秋雨过后，镇国公府庭院里的金桂落尽了最后一瓣花，只剩下墨绿的叶子上挂着清冷的露水。
沈清韵坐在书房里，刚核对完锦味斋的账本，就见林氏的丫鬟进来禀报：
“大小姐，夫人让您去正屋一趟，新到了江南的明前龙井，想让您帮忙给各房送些。”
沈清韵放下笔，跟着丫鬟去了正屋。
林氏正坐在桌前，看着管事打开青瓷茶罐，一股清冽的豆花香飘了出来。
“这茶是刚贡入京城的，市面上还少见。”
林氏拿起两罐茶递给她，“你去给祖母和王姨娘送些，顺便问问祖母近日身子如何。”
“好。”沈清韵接过茶罐，又从桌上拿起块刚做好的菊花酥，“我带块点心给祖母，她上次说爱吃这个。”
锦书连忙提着食盒跟上，笑着说：“大小姐想得真周到，老夫人肯定高兴。”
两人先去了寿安堂。
老夫人正坐在窗下看佛经，见沈清韵进来，立刻放下书，拉着她的手：“我的乖孙女儿，好些日子没来看祖母了。”
沈清韵把茶罐放在桌上，又递过菊花酥：“祖母，这是锦味斋新做的，您尝尝。”
老夫人咬了一口，笑着点头：“好吃，比上次的更酥软。你三哥最近还在学画吗？上次他给我画的小猫，我还挂在墙上呢。”
沈清韵点头：“三哥最近在画山水，说等画好了给您送来。”
一旁的嬷嬷端来热茶，老夫人拉着沈清韵说了半个时辰的家常，才让她去王姨娘那里。
倚梅苑的院门虚掩着，沈清韵刚推开，就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叹息声。
进了屋，见王氏斜倚在贵妃榻上，丫鬟正给她捶腿，沈清月坐在小杌子上，手里拿着绣绷，绣花针却半天没落下，眉头皱得紧紧的。
“姨娘安好，妹妹安好。”
沈清韵行了礼，让锦书把茶罐递过去，“母亲得了新茶，让我给您和妹妹送些尝尝。”
王氏立刻坐直身子，脸上堆起笑，拉着沈清韵的手：“哎哟，有劳大小姐亲自跑一趟！快坐，快坐！”
她的手又热又硬，沈清韵有些不自在，轻轻抽回手，端起丫鬟递来的茶。
王氏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笑着说：
“瞧瞧我们大小姐，越来越标致了，连太子殿下都常给你写信吧？哪像我们月儿，整日就知道绣这些没用的东西。”
沈清月的手猛地一顿，绣花针扎在指头上，渗出一点血珠。
她没吭声，只是悄悄把手指藏在袖口里。
沈清韵看在眼里，轻声说：“姨娘说笑了，妹妹的绣活是府里最好的，母亲还让我跟妹妹学呢。上次妹妹给我绣的帕子，我还在用。”
王氏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又拿起茶罐，语气带着酸意：
“说起来，大小姐管的锦味斋真是红火，听说连宫里的娘娘都派人去买点心？
我们月儿可没这本事，只能在院子里绣绣花。”
她顿了顿，又说：“前阵子我想给月儿提前物色个好婆家，可人家一听是庶出，都推脱了。哪像大小姐，将来肯定是要嫁入高门的。”
这话越来越过分，沈清韵放下茶盏，站起身：“姨娘，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回去温习功课，就先告辞了。”
王氏连忙起身挽留：“再坐会儿嘛，我还有话跟你说。”
沈清韵却没停留，转身就走，锦书提着食盒快步跟上。
刚走出倚梅苑，锦书就忍不住说：“小姐，王姨娘也太过分了，明着暗着都在跟您比。”
沈清韵摇摇头：“别多嘴，她是长辈，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两人路过沈清澜的书房，见他正坐在窗前读书，沈清韵停下脚步，对锦书说：“你先回去，我跟大哥说句话。”
沈清澜见她进来，放下书：“怎么来了？送完茶了？”
沈清韵坐在他对面，把刚才在倚梅苑发生的事情跟沈清澜说了，然后有点委屈地小声说：“大哥，王姨娘刚才说的话，有点过分。”
沈清澜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笑着说：“别放在心上，她就是心里不平衡。你只要记住，有我们在，没人能欺负你。”
沈清韵点点头，又想起沈清月的样子，忍不住说：“妹妹也挺可怜的，被姨娘说得都快哭了。”
沈清澜叹了口气：“嫡庶之别，本就难两全。你以后少去倚梅苑，免得再生事端。”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清韵刚坐下，就见沈清泓拿着弹弓跑进来：
“妹妹！我刚才在院子里练弹弓，打中了一只麻雀！你看！”
他手里提着只小麻雀，羽毛还是温热的。
沈清韵皱了皱眉：“二哥，快放了它，多可怜啊。”
沈清泓撇撇嘴，把麻雀放了：“好吧，听你的。对了，我听说新到了龙井，你有没有留一些？我想尝尝。”
沈清韵让锦书泡了杯茶，递给沈清泓：“小心烫，这茶很嫩，不能用开水泡。”
沈清泓喝了一口，咂咂嘴：“没觉得多好喝，还是你的菊花酥好吃。”
他刚要再说，就见沈清渊抱着画本跑进来：“妹妹！我画好山水画了，你看像不像？”
画本上的山水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很用心，沈清韵笑着说：“像！比上次画的小猫还好看。”
与此同时，倚梅苑里却乱成一团。
沈清韵走后，沈清月再也忍不住，把绣绷摔在地上，绣针散落一地。
“娘！您刚才说的话太过分了！”她红着眼圈，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我是庶出，比不过她，可您也不能这么说我啊！”
王氏见她摔东西，更是生气，指着她的鼻子：
“我过分？我为了你，到处看人脸色，想给你找个好婆家，可人家一听说你是庶出，都不要你！你要是有沈清韵一半能干，我至于这么着急吗？”
她顿了顿，又想起之前想往沈清韵院子塞人被挡的事，语气更冲：
“上次我想让你去给沈清韵做伴读，跟太子殿下多接触，可夫人就是不同意！
你说，不是因为她是嫡出，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吗？”
沈清月蹲在地上，捡起散落的绣针，泪水滴在绣绷上：
“我不要跟她比，我就想安安静静地绣花。”
王氏见她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坐在榻上，拿起茶罐就往桌上撴：“你就一辈子这么没出息吧！我不管你了！”
丫鬟们吓得不敢出声，屋里只剩下王氏的喘气声和沈清月的啜泣声。
窗外的秋风卷着落叶，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深宅里的矛盾叹息。
沈清韵坐在院子里，看着兄长们玩耍，心里却有些沉重。
她知道，王姨娘和妹妹的不满，不会就这么过去，以后府里的日子，或许还会有更多波澜。
但她想起父亲的教导，想起兄长们的守护，又觉得安心——只要一家人同心，再大的风浪，也能扛过去。
夜幕降临时，沈清韵收到了太子的信。
信里说，他近日得了一本新的《兵法》，想跟她一起探讨。
沈清韵笑着回信，提到了今日送茶的事，却没说倚梅苑的矛盾
——她不想让太子担心，也不想把家宅里的事告诉外人。
窗外的月光洒在信纸上，沈清韵摸了摸胸前的平安锁，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以后要更努力，不仅要管好锦味斋，还要学好功课，不让父母和兄长们失望。
她知道，只有自己更强大，才能在这深宅大院里，保护自己，也保护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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