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孙文德的轰然倒台,如同在京城的权贵圈层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其涟漪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深远和汹涌。柳文正一党在震惊之余,迅速收缩了阵线,行事愈发谨慎,朝堂之上难得地出现了短暂的、风雨欲来前的平静。然而,这平静之下,是更加疯狂的暗流与算计。
宰相府,密室的烛火仿佛比往日更加幽暗,映照着柳文正那张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脸。孙文德是他经营兵部多年、布局北境乃至插手军械钱粮的关键棋子之一,如今这枚棋子不仅被拔除,更险些将火烧到他本人身上。虽然凭他多年根基和手腕,暂时将调查范围死死摁在了孙文德“个人贪渎、胆大妄为”的层面上,但损失不可谓不惨重,更让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出现了微妙的动摇。
“相爷,孙文德在天牢里……”心腹管家低声禀报,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灭口,是最直接的选择。
柳文正缓缓摇头,目光幽深:“不可。陛下亲自下旨,三司会审,萧景珩必然派人盯得死死的。此时动他,等于不打自招。让他闭嘴的方法有很多,未必需要取他性命。”他顿了顿,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孙文德蠢笨,事败被擒,是他咎由自取。但萧景珩和那个宋青,反应如此之快,下手如此之狠,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抬起眼皮,眼中闪烁着毒蛇般冰冷的光芒:“尤其是那个宋青……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子,军功、手腕、胆识,样样不凡,如今更与萧景珩绑得如此之紧。此人,绝不能留。”
“相爷的意思是……”管家试探道。
“查!”柳文正声音斩钉截铁,“给本相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彻查这个宋青的底细!从他投军北境开始,往前追溯,他家乡何处?师承何人?父母亲朋是谁?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本相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身上,必有破绽!”
“是!奴才立刻去办!”管家躬身领命,匆匆退下。
柳文正独自坐在阴影中,反复咀嚼着“宋青”这个名字。此人不除,他寝食难安。而要除掉这样一位如日中天、圣眷正隆的年轻名将,常规的弹劾构陷已然难以奏效,必须找到其致命的、无法辩驳的弱点。
这个弱点,很可能就隐藏在其神秘的出身之中。
……
与此同时,云麾将军府内,宋清辞并没有因为扳倒孙文德而有丝毫松懈。左臂的箭伤仍需每日换药,但她更在意的是朝堂风向的变化和自身处境的微妙转变。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投向自己的目光中,除了原有的敬畏与结交之意,开始混杂进更多探究与审视,尤其是在一些柳文正门下、或与其关系密切的官员眼中,那种隐藏的敌意与窥伺,几乎不加掩饰。她知道,柳文正的反击绝不会停止,孙文德的倒台,只会让对方将矛头更加集中地对准她这个“罪魁祸首”之一。
谢云舒再次通过隐秘渠道传来警示:柳相府近日与一些专事查探隐私、追踪溯源的三教九流人物接触频繁,恐与其有关。永昌侯府那边,赵霖似乎也活跃起来,与几个平日并不亲近的、在户部和地方州府有些关系的官员走动甚密。
“他们开始查你的根底了。”萧景珩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平静无波。他不知何时已悄然到来,玄七无声地守在门外。
宋清辞对此并不意外,她放下手中的军报,抬眼看向他:“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这么直接。”
“柳文正吃了大亏,必然疯狂反扑。你的身份,一直是他最大的疑惑,也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可能一举将你置于死地的突破口。”萧景珩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凋零的草木,“‘宋青’这个身份,当年安排得虽算周密,但也并非天衣无缝。北境从军记录、引荐人(一个早已战死的老兵)、以及所谓的‘寒微漂泊’说辞,经不起最严苛的、有目的的深挖。尤其是一些当年的边军旧人,若被他们找到并施加压力……”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时间可以模糊很多痕迹,但也会留下一些无法彻底抹除的印记。一旦柳文正不惜代价,沿着北境那条线深挖下去,未必不能找到一些矛盾或知情者。
“我们还有时间。”宋清辞目光沉静,“李福那边情况如何?”
这才是他们手中真正的王牌,也是翻案和彻底扳倒柳文正的希望所在。
“伤势已稳定,精神恢复了些,但依旧惊惧不安,问及当年之事,往往语焉不详,或沉默以对。”萧景珩眉头微蹙,“需要时间,也需要方法。玄七正在安排,设法让他与家人安全团聚,或许能减轻其心防。此外,顺着王瑾和那‘七两银子’的线索,也查到了一些当年洛水一带可能与秘密转运有关的小吏和商户,正在逐个接触,但同样需要时间。”
时间!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赶在柳文正查清她身份之前,拿到足够扳倒对方的铁证。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我这边会尽量小心,拖延他们的调查。”宋清辞沉吟道,“或许,可以故布疑阵,或者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向别处。”
“不可轻举妄动。”萧景珩转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越是此时,越要稳得住。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成为对方确认猜测的佐证。你只需如常处理军务,与朝中官员正常往来即可。追查旧案和应对柳文正的反扑,主要由我来处理。”
他的话语中带着保护与承担。宋清辞心中微动,知道他是要将更大的风险揽到自己肩上。她轻轻点头:“我明白。只是殿下也要多加小心,柳文正此刻,恐怕也将你视为眼中钉。”
萧景珩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本王等着他。”
两人又就京营防务、可能的人员调整等事务交换了意见。公事谈毕,萧景珩的目光落在她包扎的左臂上,停顿了片刻,声音低沉了些:“伤口……可还疼?”
宋清辞下意识地抚了抚臂膀,摇了摇头:“皮外伤,已无大碍。多谢殿下挂心。”
萧景珩没再说什么,只是那深邃的眼眸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想确认她话语的真实性,又仿佛藏着其他难以言喻的情绪。最终,他只是微微颔首:“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书房内重归寂静,宋清辞却觉得心头那份因局势紧张而生的凝重,似乎被那简短的关切悄然融化了一丝。她知道前路艰险,但至少,她不是孤独一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数日后的一次常朝,当气氛相对平和,几位大臣奏报完地方事务后,一位素来以“博闻强记”、“熟知典章”着称的礼部郎中,忽然出列,奏请皇帝重视官员,尤其是新晋年轻官员的“身家清白”与“道德教化”。他引经据典,大谈“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并隐隐提及,近年来有些官员因军功骤贵,却对其出身过往讳莫如深,长此以往,恐非朝廷之福,易使小人得志,有损朝廷清誉。
这番话,虽未点名,但其指向性,在如今朝堂的氛围下,几乎是昭然若揭!
不少官员的目光,瞬间飘向了站在武将队列中的宋清辞!
又来了!这次不再是直接的弹劾,而是更阴柔、更难以辩驳的道德与出身质疑!如同附骨之疽,开始一点点地侵蚀她的立足根基。
宋清辞面色沉静,仿佛未曾听见,但袖中的手,却微微收紧。
疑云,已然汇聚,风暴正在酝酿。她能感觉到,那张针对她身份的大网,正在柳文正的操控下,越收越紧。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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